有些人出現在記憶里,想起來,是驚艷了時光。
初中,他突然出現在我們教室門口。我才發現原來所有小說里寫的都是真的,那天陽光特別好,也特別巧,恰好打在他身上。他笑得清晰明朗,微微局促羞澀。
他穿著天藍色的牛仔褲,白得發光的白襯衫。在教室門口微微一笑,而我,恰好就在那個時候抬起頭,我看見他,他看著虛無。
他名字里有個山字,那以后,我看到所有的山字,都暗暗覺得甜蜜,頭發帶點微微的褐色,剪得有些細碎。在那個年紀的所有男生里,他總是很引人注目。有一次他穿了一套白西裝,純白,沒有一點雜色。在我們褐紅的塑膠跑道上游走,像一個閃閃發光的球。微風總是喜歡吹起他軟細的頭發,他邊和人談天,邊笑著。我有時候,默默走在塑膠跑道旁邊的水泥路上,也和人談天,也瞄著他細細的笑。
他寫得了很好的文章,有點像秋日靜涼的湖水。語文老師很喜歡他,常常用優美的聲音念讀他的文章,我每次聽到,都有微醺想要睡覺的錯覺。下課他的文章常被貼在教室的墻壁上,綠色的剝落油漆的墻,黏著他白且薄的作文紙。我看他的一筆一劃,有人在旁邊,讀我的文章。
對他的欣賞,來自那些深深淺淺的文章,有時他寫得很動人,有時寫得很隨意,卻都是涼涼的味道。曾經有同學告訴我,他不是一個可以深入結交的朋友,以我的閱歷,當時根本不會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我問朋友:一個不好的人,怎么能寫出那樣一些動人的句子呢?朋友說:或許是抄的呢?我笑笑,當時我亦懂得,我不會明白他內心的想法,也不能走近他的快樂憂愁。可是,我愿意繼續欣賞他的那些美好而充盈著涼意的句子。像觀賞著一個離我很遙遠的人。
后來他跟班上的人熟絡起來,漸漸我從別人那里知道一些關于他故事。他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初戀,在我們學校的高年級。比我們大一屆。是學霸。難怪,他默默在文章中提到多次,一個像楓葉一樣美麗熱烈的女生,就是他的初戀。他們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不能在一起,卻依舊保持著友好的聯系。
偶爾看他在窗戶邊打開一封信,想來是那個楓葉一樣的女生送的。看他的文章,他幻想過和那個女生無盡的未來。有清新,有隨意,有誓言,也有玩笑。偶爾我還會羨慕,那個頻繁出現在他文章里的沒有性別的影子。他可能也掩蓋了一些事實,但大部分關于那個人,還是深情。
那個時候他給我的感覺,大概最確切的說法是新奇吧。在我往前十幾年的人生里,從未出現這樣一個自帶光芒的人。有著風吹花香般溫柔的氣息,有干凈的皮膚和眼睛,有細致動人的話語。
那時候老師讓我們參加作文競賽,叫幾個人到辦公室。女老師眸光帶笑,對他說:“看在我的面子上,參加一次不行嗎?”他沒有回答,害羞又無奈的笑了笑。
考試那天,他的座位在我后面,靠窗,我迎著窗外一陣一陣的風,看后面剝落的綠漆。并沒有出現他的身影。大概他不好推卻,卻又不想不從心。
后來的記憶就很單薄了,他的初戀離開了我們學校。不久,他在學校的一棵綠色巨大的松樹下擁抱了另一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子有圓滾滾的眼睛,微卷棕色的頭發,說起話來很瘦弱的樣子。那個女孩子不愛笑,即使是在他們擁抱的時候。松樹旁邊的小賣部人群熙攘,他們自然且清爽的擁抱,然后揮揮手,進各自的教室。
他們給了彼此年少的擁抱,卻并沒有真實的在一起過。更別提倉促的分手。年少的喜歡和不喜歡,從來都是這樣沒有理由。
后來,我們去了不同的學校,偶爾在云特別白的時候,我會想起他,穿著白襯衫。在我的青春里,再沒有一個男孩子,把白襯衫穿得這樣,入骨三分。
他從來不喜歡他的名字,后來從別人嘴里,聽說他去了日本,留學,看櫻花,改了名字。總之都是很稱他容顏的事情。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寫文,也可能再也不會讀到,曾經那些讓我在深夜里都愿意回味的文章。畢竟有些人,你已經見過了此生最后一面。
他給自己取名久巒。我當然不知他最初的深意,只是或許是久經山巒,時光荏苒,我也再沒有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