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孤獨的鯨,也有同類
為你寫詩,為你靜止,為你做不可能的事。
這首十年前的情歌大概也想不到,如今的人們在愛過之后,把愛變成了段子,曬截圖,曬合同,血淋淋剖開,仿佛那所謂的愛不過是幻覺一場。
寫情書,學小畫,在夏天的清晨共摘一盆毛豆,甚至于在第一次見面時就互生情愫,幸好,上海有個96歲的深情酷老頭用一生宣告:
這世界上還真實存在著古典的、老氣的、樸素的愛情。
該怎么說他們的第一次啊。
年輕俊秀的軍官,畢業(yè)于黃浦軍校,回老家休假去拜訪伯父,正巧被夏日晚風撞開了一扇窗戶,有個好看的女孩對著鏡子抹口紅。
那一年,他24歲,她22歲。
他們的最后一次呢。
他獨自一人活著,每日都去上海自然博物館走一圈,摸著墻慢慢走,累了,就在臺階坐下發(fā)呆。
不為什么,他只是想她了,在這個她曾經(jīng)一擔一擔挑水泥筑成的地方。
平如,美棠,在初遇的微甜與思念的苦澀之間,他們整整相愛了六十年。
愛人走后,饒平如——這個曾經(jīng)的抗日老兵,從零學起,一筆一筆把自己變成了畫家。
他畫下1946年的那個夏天,
第一次見面怦然心動。
約會時最愛逛公園,
天知道兩個人
怎么會有那么多話要說啊,
一眨眼就逛到了夜深。
平如害羞,
不說我愛你,
那就挑首英文歌唱I love you.
還有那場盛大的婚禮,
平如穿軍裝,美棠著白紗,
一對壁人在所有人的祝福下,
完成誓約。
并非一切都是良辰美景。
新婚后,時局動蕩,
曾經(jīng)出入有車的大少爺
跑去菜市場門口當小販,
用起了秤。
兩個人住在四面窗戶的亭子間,
風一吹就能聽到
呼呼的冬天蹲在門前。
平如和美棠卻活得浪漫,
卷起報紙唱歌,
翻出口琴伴奏,
睡前就透過那滿墻的窗戶看月亮,
沒覺得日子有多苦。
平如1951年被引薦去上海做會計,
兼職出版社編輯,
生活似乎又走上了正軌。
可1957年巨變,
平如被送去安徽勞動改造,
美棠被要求劃清界線。
這個嬌嫩的女孩一瞬間成長,
仰著頭說不。
美棠那雙繡花的手,
泡在冷水里給人洗衣服,
挑起30斤重的水泥一趟趟走,
拿了錢換幾個雞蛋。
實在捱不下去了,
美棠開始當衣服首飾。
本來留給女兒的金鐲子,
戴一夜留個念想,
就拿去換錢。
說起來似乎輕巧,
這樣兩地分離的日子,
平如和美棠足足過了22年。
他們寫了1000多封信,在信里寫雞蛋、寫孩子、寫家中瑣事,字里行間,是被生活消磨不了的愛意。
平如調(diào)回上海,一家團聚。那年他57歲,她55歲。
生活繼續(xù),
平如每天拎著菜籃子和美棠去買菜,
坐在小板凳上剝毛豆。
美棠也會嫌棄平如不會干活,
平如笑滋滋地聽,
家務活越干越順手。
在一起過日子,
不需要道理。
1992年美棠被查出得了病,
糖尿病和尿毒癥。
平如自己研究,
親手畫了一張大表格,
每日的消毒、插管、引流都能上手。
平如帶著希望,
卻擋不住美棠的意識愈加模糊。
家人把美棠綁起來防止拔管,
平如心疼得蹲在角落大哭。
偶爾意識清醒,
美棠會找找她年輕時那身好看的旗袍。
還拉著平如的手,
叮囑他不要亂吃東西亂騎車。
終于在2008年,
美棠走了。
那時距離他們結(jié)婚60周年,
只差5個月。
美棠走了,
留下他,
以及指間那一圈細細的戒指。
平如不愿開口說話,
他記得兩個人年少的愛,
也記得一起變老后的陪伴。
平如拿起筆,
一張張畫下他們的當年,
細細貼上信件,
取名『我們的故事』。
他甚至在90歲那年,
買了架鋼琴,
彈會了『送別』『友誼地久天長 』,
全是美棠愛的曲子。
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相思始覺海非深。
情深不壽。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那些老氣的愛還在嗎,
什么時候我們開始沒有了底線,
為什么把愛搞丟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