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緊了吃空了的薯片袋子,將它扔得遠遠的。帶上耳機,開始跟游戲里的隊友出謀劃策,難免碰上豬隊友,難免就得對著耳機罵街。腦海里閃過那教養很好的爸爸一直以來的教誨,算不上什么教誨了,無非是一個父親對無用女兒最無奈的忠告吧。
? “女孩子家家,斯文一點。不要整天打游戲。今年高考又落榜了。明年……加把勁兒,咱們復讀一年,一定能夠考上的,好不好?”
? 不好。
? 一樣簡單的回答。我就用那暴力的游戲界面和喧鬧的噪音將我和爸爸隔得遠遠的,遠遠的……
? 游戲右下角的彈窗跳出了一個不起眼的對話窗,我暫停游戲,點開來看,是編輯在催稿。
? “下一期的專欄文章你準備好了沒有?五月底就要印刷了,你現在還沒有交稿?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打你電話也不接。你不會死在家里了吧?再不出現我報警了啊!”
? 我屏氣凝神,關了對話窗,就打完這最后一局。
? 然而,不一會兒,我就在游戲中的“大峽谷”見到了我的編輯。這個現實生活中有點自然卷,身材魁梧的男人,游戲角色是一個耀眼的美女。
? “你果然在這里。”我隱隱覺得游戲界面都泛著火光。
? “嗨,美女!”我故作輕快地吹了個口哨。
? “還不快滾去寫稿!!!”
? 我屁滾尿流地下線,幾乎是差點自拔網線。在一堆食物垃圾里翻翻找找,終是找出了一個與房間裝潢和我個人氣質都極其不符以至于可以稱得上精致的小牛皮筆記本。
? 我嘆了口氣拍了拍上邊的食物殘渣,不止一個人曾痛心疾首地跟我說,怎么會有人這么不愛惜自己,也不愛惜自己的作品。
? 我的字不好看,可是我寫的東西,我都盡可能工整地寫在專門準備的小牛皮本子上,再噼里啪啦謄到電腦上去,馬不停蹄發給編輯。月底的《青年文摘》總有一兩頁是我的專欄,大多是隨筆,偶有短篇小說的連載,五期之內更新完。再接著寫著流浪一般的隨筆和童話故事。我在我的筆下,去過撒哈拉沙漠探險,獨自穿過亞馬遜熱帶雨林,在冰島看過飛鳥輕輕掠過結了冰的湖面,見證過雅魯藏布大峽谷之宏偉,與阿爾卑斯那牧羊少女制作新鮮的山羊奶酪,不吃不喝一整天在一座名叫斐濟的小島上獨自看日出日落……
?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在我昏天黑地的房間里,一個泰迪熊與垃圾食品共存,臉色與屏幕共色的奇妙地帶,自閉地完成的。我從沒去過這些美妙的地方,一次都沒有,閉門造車可還行。編輯常笑著夸獎我,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那可怖的漫天漫地能夠延伸到光年之外的想象力。
? 我沉吟半晌,您想說的是天馬行空吧。
? 差不多,你比那個夸張太多太多。編輯如是跟我說,總有一天想黑進我的游戲賬戶,盜走我所有的裝備,好讓我有個解脫。我這人,單調無味到只剩下游戲,父母……哦,還有例行公事,寫作。
? “怎么這么說……還把游戲排在最前面。我覺得我還是挺孝順的。”我心里發聲都覺得虛得慌。
? 我默不作聲收了編輯給的稿費紅包,再加上打工的費用,全部給媽媽打過去:媽,我的房租錢。
? 女兒自己留著用,真是的,住自己家要什么房租……
? 爸爸突然在群里發了一個老人家表情,大概是“祝你開心每一天”伴隨著朵朵綻放的玫瑰。終于是準確切入話題:要不要……考慮回學校讀書。爸爸還是覺得你年紀那么小,不該這么早出來賺錢的,每天打游戲也不是個事兒啊……好好好,爸爸不說了,你要爸爸帶什么吃的回來嗎?
? 想了半天,回復道:卡樂比麥片。
? 這是我能想到最營養的,爸爸肯給我買的東西了。包含薯片在內的所有垃圾食品已經在我爸的黑名單里呆了很長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