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八號地鐵“叔寶號”》
秦瓊受封上將軍那天,長安城第八條地鐵正式開通運(yùn)營,因此,圣上特地給這條地鐵賜名“叔寶號”,還命宮廷畫師在“叔寶號”地鐵里畫滿秦瓊的大頭像,讓大唐的子民能夠牢記上將軍的威儀。
“叔寶號”一直從長安南市通到北郊,北郊的房價一下子漲了起來。原本布置在這里的一個蒸汽機(jī)器人馬戲團(tuán),面臨著被拆遷的境地。
當(dāng)然,一個小小的馬戲團(tuán)要拆遷和上將軍沒有任何的關(guān)系,秦瓊要不是因為經(jīng)常坐地鐵到北郊來,這種事兒根本傳不到他耳朵里。畢竟大唐的上將軍一共才21個,而且還死了13個。
這13個死去的上將軍受到了極高規(guī)格的殮葬,皇帝送挽,宰相扶棺,八匹馬拉的大車拖著靈柩,從長安街一直到將軍陵,加上各種機(jī)器人隊伍,送葬隊有兩里路那么長,可謂極盡風(fēng)光。圣上說的,每一上將軍死去,都是國家一筆寶貴財富的失去。
說這個,只是為了表明上將軍地位之高。有人要問,秦瓊這么牛,怎么還坐地鐵啊?人都有個虛榮心不是?大唐雖然科技發(fā)達(dá),但是可視通訊設(shè)備并不多,有也僅限于大明宮里的幾位用來鶯鶯燕燕。“叔寶號”里掛著這么多秦瓊的畫像,誰能不認(rèn)識?他一走進(jìn)來就有人圍上來了,這虛榮可是大大的享受,況且秦瓊武將出身,體格健壯,怎么也不會出現(xiàn)“看殺衛(wèi)玠”的情況,所以他樂得讓別人看。
最開始他一進(jìn)來就有人來要簽名,但是后來人就少了。直到有一次,秦瓊逗一個小孩兒玩,說,要不要我的簽名啊?那小孩盯著他看了老半天,問了句,你是誰呀?要知道,秦瓊的背后就是他的畫像啊。這可讓他非常郁悶。
為此,他走出了地鐵北郊站,透透氣。
秦瓊上一次來北郊是很多年前的事兒啦,當(dāng)時這里是個亂葬崗,后來朝廷搞“長安北部大開發(fā)”,遷走了亂葬崗,“天下樂馬戲團(tuán)”就扎根在這兒了。最初的馬戲團(tuán)里有各種表演,什么訓(xùn)猛獸、雜技、脫衣舞,應(yīng)有盡有。近幾年隨著蒸汽機(jī)器人的普及,這個馬戲團(tuán)的最大特色變成了“機(jī)器人”表演,并且時間從一天6個時辰延長到了一天12個時辰不間斷運(yùn)營。畢竟機(jī)器人嘛,加幾鏟子煤炭就能繼續(xù)干。
秦瓊從街邊的自動販賣機(jī)里買了一壺碧螺春,喝了一口,差點沒把他嗆死。這種貨色居然也敢叫碧螺春?他生氣地把這白瓷杯甩了個四分五裂,并且記下了這個位置,打算一回去就讓長安府尹來收拾這些奸商。
不過這北郊的變化大大超出了秦瓊的想象。一眼望去,哪里見得到紅塵滾滾?青磚石板鋪就的大路寬敞得足以讓四匹馬并排走,加長的長羊車靜默而快速地穿過。
一眼望去,碩大的斗拱讓屋檐看上去無比深遠(yuǎn),粗狂的鴟吻彰顯著野性的美,與長安城內(nèi)不一樣的是,這里的房屋至少有七層高,這至少七層的屋檐高挑向上翹起,像斜飛的寶劍,頂上青黑色的屋瓦沐浴著夕陽橘紅的光芒。因為蒸汽機(jī)的出現(xiàn),人們上樓不再需要爬樓梯,攀附在房屋邊上的鐵疙瘩就能解決。
看著這些,哪怕是秦瓊也要感嘆一句:圣上功勛卓著啊!
他想起了那個因為地價上漲而轉(zhuǎn)變搬遷的馬戲團(tuán),據(jù)說里面的機(jī)器人做得惟妙惟肖,既然來了這兒,不妨去看看。
長羊車的木齒輪速度不慢,沒過一會兒秦瓊就聽到蒸汽機(jī)發(fā)動的聒噪聲,那么氣體因為膨脹而噴涌的聲音,任何一個長安人都不會陌生。透過木柵欄望出去,遠(yuǎn)處,一個巨大的蒸汽機(jī)器人笨拙地舞動雙手,在招呼客人。這個機(jī)器人很古老,全身是鐵皮制成,兩個眼睛是用齒輪制成,不過它的體型太龐大了,它的雙腿比大明宮最粗的柱子還要粗,讓人擔(dān)心它速度稍一快,整個手臂就會掉下來。
還沒進(jìn)去,那呼啦啦的一堆人可把秦瓊嚇了一大跳,整個園區(qū)的人肩旁擦著肩旁,腳尖碰著腳根。不是說因為要拆遷沒什么人了么?怎么和聽到的情況不太一樣?
馬戲園區(qū)是灰黑的,估計也是怕單調(diào),所以有些地方刷上了大紅大綠的顏色,說不上的別扭。秦瓊邊逛邊走,慢慢悠悠地到了那個巨大的機(jī)器人身下,從下面望上去,可以看到蒸汽從后背高高地噴出來,在垂暮的夕陽面前,變成一片朦朧。秦瓊看著這片朦朧,覺得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來具體是什么,就只是感受著這個場景牽引出來的身體里的感覺。
就在這時候,秦瓊的身體突然猛地一顫,你能體會到嗎?就像你正在家里睡懶覺,老板突然打電話問你方案做好了沒有的那種驚醒。他意識到一個問題
自己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這么虛榮了?
這是個問題。作為從前朝拼過來的大將,秦瓊這輩子什么沒經(jīng)歷過?就算是圣上封自己為上將軍的前一夜,那也還在家里練習(xí)槍法。要說具體是什么時間?好像是坐上八號地鐵開始的吧,多久了?好幾個月了!
秦瓊在想,這幾個月,除了坐在地鐵上給人簽名以外,自己還做過什么,似乎沒有。他突然很著急,幾個月沒有處理公務(wù),那豈不是什么都亂了套了?
他很急,急得在原地打轉(zhuǎn)轉(zhuǎn),一直轉(zhuǎn)一直轉(zhuǎn),像個陀螺。
“砰”的一下,秦瓊感覺自己腦門被什么東西打了一下,疼,但是一下子回神了,也不轉(zhuǎn)了。
對面是個高高瘦瘦的書生,穿著青色的長衫。秦瓊正準(zhǔn)備道謝,那書生哈哈一笑地問,怎么了大哥?是不是出故障了?
故障?
你還沒出過故障啊?那你這質(zhì)量還挺好啊。這事兒我有經(jīng)驗,要是覺得有啥不舒服的,直接去“技術(shù)科”找個人修一修。
秦瓊突然覺得很害怕,他沒有再理會書生,朝著外面開始狂奔。他突然覺得,周圍這熙熙攘攘的游客是假的,這些游客就是機(jī)器人,這讓人覺得恐怖,他的腦子里還有更恐怖的想法。他的感覺沒有錯,要是從天上望下去,就能看到這些機(jī)器人繞著馬戲團(tuán),一圈又一圈。
人在奔跑的時候會感覺到喉嚨發(fā)甜,呼吸加重,秦瓊有這個感覺,這讓他比較安心。他坐回到了“叔寶號”上,一坐上去他就有了歸屬感,這是他的位置。
有什么不好的呢?秦瓊想,他坐在地鐵上面不用著急,身體好,心情也好,也不用去想其他的事情。以圣上的無窮智慧,自己的那些事情,肯定會安排得井井有條。就算死了,也能享受到上將軍得無盡哀榮,皇帝送挽,宰相扶棺,八匹馬拉的大車拖著靈柩,從長安街一直到將軍陵,加上各種機(jī)器人隊伍,送葬隊有兩里路那么長,極盡風(fēng)光。圣上也會說,秦瓊上將軍的死去,是國家一筆寶貴財富的失去。這也挺好。
這是今天八號線“叔寶號”的最后一班車,從北郊,一直開到長安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