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晚風久沒有接到路小月的電話,走過去一看,小丫頭趴在病床邊睡著了,茶幾上放著吃剩下的飯盒。
他皺皺眉,輕輕搖了搖頭。她一向是個飯后困,吃好了飯習慣睡一會兒。紀微雨沒睡,她見梁晚風東張西望地找什么東西,趕緊指了指自己腳邊的一條毛毯。
梁晚風見路小月直接趴在床邊上睡怕她凍著,正急著找一件什么衣物遮著,這下見到紀微雨的這個舉動,很是會心地點點頭。
把路小月裹好,梁晚風輕輕將她橫著抱起,紀微雨看著他的動作,輕輕地說了聲,“小月就拜托你了?!?/p>
梁晚風正往外走,聽見她說,便微微轉身看向她,面如沉水,“沒什么好拜托的,本來就是我的事?!鳖D了頓,又說,“你還是先管好自己吧。”說著就走出去。
“先管好自己吧。”她翕上眼皮,良久才打開,苦笑了聲看向窗外。她知道他這話是出自好心,可是,怎么聽著偏偏很諷刺呢?
……
“吃晚飯啦!”
李炎爽朗的聲音踩著飯點傳進病房。他看了眼床邊矮幾,不禁眉梢蹙了蹙——上面原封未動地擺著他買來的早餐和午餐。
紀微雨本來臉側向窗口睡著,聽見他來了,轉過臉來,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嗯,放這兒吧。”
“臉蛋干嘛老對著墻,面壁思過啊?”李炎調皮地跟她開玩笑。
紀微雨面上笑笑,心里輕嘆口氣,這人還真是......她對他越是冷淡,他越是熱著臉貼上來。
“沒有,無聊,看窗景的。”
“窗景?”他對著窗外一番探頭探腦,突然有什么大發現似的“呀!”了一聲,“不得了,美景啊美景?!?/p>
“什么?”她有點好奇。
“這個......畫面太美,難以言喻?!彼首餍摰貥幼赢斦婀雌鹆怂囊稽c求知欲,他留意到她眼里的閃爍的一點光,趁機說,“我搖你坐起來看看!”
病床是多功能的新型款式,可以在一定角度內實現背部緩慢升起,甚至可以傾斜一定角度當做輪椅,很是便利。
“是什么?”紀微雨在他幫忙下坐起來,伸頭看了看窗外。這里是醫院的頂樓,就全市范圍來說也算海拔較高的高地了,可以俯瞰全市大部分的夜景。不過,一成不變的彩色霓虹和川流不息的點點車燈,在她看來也不算什么美景了。
“等等啊?!崩钛邹D身取了條毛毯來,疊疊好塞到她背后腰間與靠背間的空隙處,扶著她的背慢慢往后靠,“這樣靠著才舒服嘛,硌人嗎?”
她沒看他,只是搖搖頭,輕輕的。
“好嘞,”他微微笑著走到窗戶邊,“怎么樣,看見美景沒!”
“你是指街景?”
“怎么可能,”他不客氣地搖頭否定她,“那才算不上什么稀奇的美景,還值得我把你坐起來看嘛!”
“嗯。”她對他的這個說法表示贊同,不過也確實沒注意到有什么其他稀罕的景象。
“唉,你說你眼睛長這么又大又亮的有什么用!”李炎開玩笑地吐槽她,把臉湊到窗戶邊上,用手指著,“這里,看到沒!”
她朝那個方向看過去,還是搖了搖頭。
“這里啦!”他調皮地瞪了她一眼,“你看,這鼻子,這眼睛,這臉蛋兒,唉,這么絕世無雙的美景你都看不到!”
“噗?!彼鏌o表情的臉終于輕輕蕩漾起一點波瀾,原來他說的是自己映在窗戶玻璃上的臉。
看見她臉上有了笑的跡象,李炎一副搞怪的表情把一張嫩白秀氣的俊臉湊到她手邊,“還是笑起來好看嘛!來,四海聞名的李二少爺讓你過把癮!”
是笑了,不過不是被他逗笑的,而是被他的心感染笑的。
住院好幾天了,他每天都會出現在病房,永遠帶著一張陽光熠熠的笑臉。她知道他的意思——不就是一個男人喜歡上了一個女人,然后想著法子討她的歡心么。開始她對他也是保持著禮貌有加的距離感,可他偏偏感官遲鈍似的,嬉皮笑臉地往她面前這堵透明的門上撞。撞得那扇門在心底里咚咚咚的響。
他是那樣的陽光大方又細心,而她心里,不是沒有涓涓細流悠悠淌過。
可是,每當這時候,她心里那個長著翅膀的小小雨就對她說,小雨,你是要一個人的,你應該一個人,你看,一個人這么久,你不都過下來了嗎。
然而,不是沒跟他冷淡過,可他好像一個熱烈燃燒的太陽,她那點冷淡在他面前根本毫無立錐之地。
他會笑著說:“別逞強啦,女孩子不舒服時就是要集千萬寵的?!?/p>
他會假裝板起臉來說:“虛弱時就應該心安理得的接受別人的好意,不要覺得有什么過意不去啦!”
他會故作嚴肅地說:“你這矯情的自尊心這么重,對你病情恢復沒好處啦,最起碼在我面前放下多余的自尊,好好享受照顧??!”
呵,他看出來她的矯情了呢。
她有時候甚至會感到很驚訝,不是驚訝于他那么忙還能來看她,來看她還沒有一絲一毫疲勞工作后的戾氣。而是,他身居的那個位子,少不了勾心斗角,黑白混淆,可他居然還能保持這樣的陽光性子——嗯,說出淤泥而不染似乎不太合適,可就是很——珍奇。
“好了好了,不鬧了。”李炎看她心情似乎好些,趕緊把保溫盒拿出來,“時間也不早了,吃飯吧。吃太晚的話可容易發胖哦。”
“嗯。”她輕輕地應了聲。
看她一副氣力不佳的樣子,李炎以為他又哪里做得不好了,“是不喜歡吃這些嗎?你想吃什么,我去買?!?/p>
他不安又努力的樣子,看得她心里竟然生出一絲——憐惜。
“那......去買點小菜粥來吧,”鬼使神差地,她輕嘆一聲,幽幽地說,“我想喝小菜粥了。”
“恩!好!”他聽得眼里一亮,掩飾不住高興地轉身往外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紀微雨的腦子里似乎唦唦唦地響起什么聲音。
問你,知道如何忘記上一次的戀愛嗎。
嗯?
就是談新的戀愛,并且全心投入。如果新戀情才是你的真愛,那上一次的戀情自然就成了過去式。人不是因為忘記了舊愛才有能力找到新歡,而是有了新歡后才有能力忘記舊愛。因愛情而受傷的心,當然要用愛情來醫治。
……
路小月天天往醫院跑。
醫院去多了,梁晚風這里自然來得就少了,飯也沒人做。不過梁晚風也沒說什么,隨著她去了。
沒什么好說的,每個人都有一個或幾個知心知肺、肝膽相照的好朋友,遇到困難就會義無反顧、生死相隨。
一開始她還先把飯做好再去醫院,后來梁晚風看她兩頭跑,干脆找個理由不讓她去了,她也樂得輕松點。
“喲,小月你又來啦,今天帶什么好吃的了?”韋思雨看見路小月進來,笑著招呼她。
“今天是藥膳雞湯!”路小月樂呵呵地答。韋思雨也常常和李炎一起來病房探病,一來二去碰面多了,也就漸漸熟了。
“呵,畢竟是跟著我哥的人啊,做飯都跟他一個調調,養生派。”李炎笑著調侃她,“怎么只有一個保溫桶,昨天說好給我也捎一份的呢!”
“你又沒病沒痛的,好意思!”路小月搶白了他一眼。接觸到的警察廳這么些個領導里面,她覺得就這個李炎最合群,最沒有領導架子了。
“哈哈~”李炎笑著看了眼手機短信,抬起頭來說,“有個案子來了,我得趕緊去處理下,先走了,好好休息?!闭f最后一句的時候眼神是看向紀微雨的。
紀微雨笑了笑,點點頭。
“你這樣天天來不要緊么,”紀微雨瞥了眼李炎和韋思雨匆匆離去的背影,接過路小月遞過來的雞湯,“你不是要給梁晚風做飯?”
“哦,沒事啊,”路小月把保溫桶放倒茶幾上,取來勺子,“他說這幾天單位很忙,就不回家了,所以也不需要我去做飯。來,你嘗嘗?!?/p>
紀微雨點點頭,心里感慨梁晚風的有心,吹了一勺嘗了嘗,“噫!不錯嘛,真的是你一個人完成的?”
路小月樂呵呵地笑:“那還有假!”
“畢竟是天天做飯的人了,手藝長進不少,”紀微雨捧起碗來又喝了一口,“不錯不錯,怎么熬出這么鮮的?”
路小月獻寶似地笑:“里面加了黃芪、枸杞、西洋參,我還偷偷拆了他一罐極品的蟲草倒了些在里面。”她神秘兮兮地說,“我偷偷藏了他一罐,以后每天熬湯給你喝就倒些湯里,聽說這東西大補呢!”
蟲草?難怪這么鮮。她心下一個念頭閃過,這么貴重的東西少了,梁晚風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就是故意讓她偷的嘍?她想起之前的金粉事件,笑了笑,算了,他們兩口子的事,由他們去吧。
“呦呵,現在是會吃啊,”紀微雨笑著用指頭戳戳她,“以前可是連面條都煮不好的人,現在連藥膳都做的頭頭是道?!?/p>
“我這不是看多了嘛,”路小月忽然想起什么來,“哎,你是不知道!梁晚風那廝居然會做飯!”
“他會做飯?”這倒讓紀微雨有些意想不到,他那周身傲睨一切的冷意,明明是一副伸得一只手,掩住天下目的氣概,沒想到還有做飯這么充滿煙火氣、平易近人的一面。
“是啊是啊,我一開始也被嚇了一跳,沒想到他做飯可好吃了,話說他系圍裙的樣子超帥!”路小月歪在椅子上雙手托腮兩眼冒星星,說起帥哥滔滔不絕,“還有他每天去商場買菜,哇唔,西裝革履風度偏偏拎著菜的樣子真的是反差帥,帥呆了!”
紀微雨歪在床上微笑著靜靜聽她繪聲繪色地敘述,不時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她能想象得出,一個小女人每天下班,看到一個西裝革履面如冠玉的美男子穿著圍裙,在廚房里忙碌今日的美餐的情景會有多感動。而每天清晨醒來,看到一個身材絕佳的裸男穿著圍裙,在廚房為自己煮早餐,更是讓會讓一眾小女人血脈賁張,神魂顛倒。
她還能想象得出,在熙攘的菜場,有一個穿著定制西裝,腳踩锃亮皮鞋的男人,在肉鋪菜店搜索某個小女人愛吃的菜,然后微微笑,滿意地拎著菜籃往家走的樣子,舉手投足,閃閃發光的不只是袖扣,還有他那為另一半著想的心。
因為愛可以有很多樣。而在外可以雄才縱橫,在內可以為你近身庖廚,大概是一個男人最深沉的愛了。
年少無知的時候她曾以為,肯為你買玫瑰鮮花,肯帶你逛街下午茶,肯為你買包為你花錢,那就是愛你。
現在她知道,那雖然也是愛,卻不夠真實。作為成年人,應該學會面對柴米油鹽雞毛蒜皮了。
因為兩個人生活在一起,最艱難的也就是柴米油鹽雞毛蒜皮了。
它能讓一個蔚然深秀的女人,變得嘮嘮叨叨面黃人瘦,也能讓一對花前月下的璧人,變成斤斤計較的市井公婆。
而梁晚風,顯然完美解決了。
“然后其實我也就算打打下手,大部分情況下還是他在做飯?!甭沸≡吕^續說到。
“他做飯?”紀微雨好像聽出來了什么。
“是啊,他說嫌我做的不好吃,所以主要還是他做主廚,我打下手?!甭沸≡聵泛呛堑匦Γ八烧嫔?,明明是讓我打工還錢給他的,這樣一來反而讓我占便宜啦!”
“哦?”紀微雨看著路小月傻笑的小樣,心下暗暗嘆服—這梁晚風,還真是……費盡心機。
路小月正說的高興,看到低頭若有所思的小雨,猛地想起什么,便僵住了。
察覺到突然的安靜,紀微雨看看路小月,發現她臉色有點不太對勁,“嗯?怎么了?”
“沒事!沒事!”路小月趕緊擺擺手,接過小雨手上的碗,“我拿去洗了!”
路小月啊路小月,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小雨住院這么久了,梁晚風都沒來看過人家,你還偏偏提他!
紀微雨看著她一副咋咋呼呼地樣子,輕輕搖了搖頭,小呆瓜,不知道又在亂七八糟想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