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辭而別的朋友

【01】

我于清晨出發,風風火火地打了個出租車,對路邊的風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直奔車站。

車站里熙熙攘攘的,頗為擁擠,我找了個空椅子,坐下來閉目養神。票自取好,只等發車。

終于上了大巴,車駛出車站,穿過人山人海的集市,徑直向其他城市開去。

我坐在車里,帶著期待與局促不安,此行是為了去見心心念念的她。

我與她的相識,是在三年前。正值我高考結束,閑賦在家,了無生趣地寫了一些連“文章”都算不上的東西放在網上,然后她恰好看到,評論之后我便回復她,然后就熱火朝天地聊了起來。

從互留聯系方式開始,我們時常在一起談天說地。中間很長一段時間,一直未曾聯系。這次突發奇想地想見見她,更是為了同自己的過去告別!

耳機里傳來李宗盛的《山丘》——“越過山丘,才發現無人等候。喋喋不休,再也換不回溫柔。為何記不得,上一次是誰給的擁抱,在什么時候。”這些年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也漸漸習慣了無人等候。

車里的人外放了聲音,略微吵鬧,我頭靠在座椅上假寐,靜靜地聽車上同行的旅客的談話。偶爾轉過頭看窗外的風景,這條高速上周圍大都是山峰,又高又陡,潔白的云朵穩穩地停靠在山巔。

隧道里黑漆漆的一片,只看到手機屏幕對面的慘白的人臉,那男人約摸發現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正咋舌。與男人同行的女孩子正看視頻,不時發出歡聲笑語。

【02】

車到站了,停在地下停車場里,讓旅客下車。我不慌不忙地摘下耳機,背上包,下了車,往公交車站走去。人很多,背著包的,拎著行李箱的,談笑風生的,默默看手機的,都在等車。

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想起昨夜惡補的地圖,現在腦子一片空白,忘得一干二凈。從兜里掏出手機,打開地圖,一條條線路,四通八達,在小小的屏幕里。

皺著眉頭,唉,看不懂啊。咋整,問唄,周圍的人都各自看著手機,也不好打擾,那么,打個車吧。

一個中年男人慢悠悠的走過來,對我開口“坐車不”,我歪著頭想了想,坐吧。報了地名,那男人略微想了想,“那邊可不近,開車都得半小時,還是在不堵車的情況下,現在么,學生差不多剛放學,興許有點堵,就收你40好了。”

“唔,可以,但現在就要走!”我跟著那男人走了兩分鐘后,在轉角看到他的車,黑色的小轎車,出門在外,謹慎點好,我用手機拍了車牌,當然不是為了發給別人看,只是讓那男人知道——我是個聰明的人,你不要試圖拐賣我。

車上已經坐了三個人,三個男孩,看模樣約摸是學生,一個拿著手機,大概是談了女朋友,在陪她聊天。一個拿了ipad在看電影,是個很有趣的電影。另一個男孩子似乎有點莫名的擔心。

應該是同我一樣,莫名其妙的就上了這個車,我想此刻他的內心獨白應該是這樣:“嚇,我是不是上了賊船,我能不能下車,他不會已經把車門關死了吧?那我該怎么辦?天哪,我還沒有結婚啊,我還是個孩子啊!”

想到這里,我突然惡趣味的邪魅一笑,那個強顏歡笑的男孩捕捉到這一幕,頓時臉色就不太好看了,我想,我在他心里已經被劃分到“腦殘”與“壞人”那一列了。不過我滿不在乎,萍水相逢,難道你還能去我家撒潑不成?

我上了車,坐在后排,恰好坐在那個男孩的右邊,對著他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他約摸是害怕了,轉過頭去看窗外,不再看我。我索然無味地戴上耳機,靜靜聽歌。

【03】

終于到了目的地,這所名不見經傳的大學,按現在的院校劃分,屬于高職那一類,且不屬于公立高校的范疇,也就是說,這個大學是自負盈虧的。

我想這樣的學校一般學費都很高,但這與我無關,因為我既不是學院董事,也不是在學院執教的老師,他們才需要擔心虧損或是失業,而我不一樣,對于這里來說,我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過客。但我心心念念的她未來也許要在這里度過三年青春,所以我就略微提一下。

這個私立的學院,占地面積不算大,約摸是因為這個地段較好,所以收購土地的價格高了,創辦的領導有所取舍。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個學院似乎不缺什么,圖書館、食堂一應俱全,甚至高價還從民間收來了一些諸如衣物、刺繡、風車等傳統文化的產物陳列在藏室里,做成一個小型的博物館的模樣,里面那個苗鄉鼓樓的模型很值得觀賞,我在那兒駐足了好幾分鐘。

在“博物館”的旁邊,也是一個藏室,里面放了學生的畫作,水彩畫、素描、速寫等都有。對于畫作,我通了九竅,一竅不通,只在中學時候,跟一個玩得來的女孩子學過拿鉛筆的姿勢以及畫線條的方式。

我在學院里閑逛,池塘邊上有長石椅,我坐下來,耐心等待在考試的她。偶爾拿出手機拍池塘里游來游去的金魚和蝌蚪。蝌蚪從遠處看是幾個黑色的小點,走進一看,有三只,約摸是一窩的,擱淺在這個小小的水洼里。

池塘附近全是鵝卵石鋪就的小路,踩在上面,滑溜溜的。人來人往的池塘,夜晚應該會有情侶在這里談情說愛,也會有單相思的年輕人,將心事說給青蛙和魚兒聽,倘若它們會思考,一定在心里暗暗腹誹;再或者它們能長腳,一定要逃離這里,雖然這里不缺食物,但是很是吵鬧,也許它們更樂意在大海里暢游,而不是困在這里,被當做觀賞的物什。

【04】

考試快結束了,我走到學院大門口,面對大門靜靜地等待。人潮蜂擁而至,我墊著腳往里看,懷著激動而期待的心情。馬上就要見到她了,她會不會比圖片里更高一點?更漂亮一點?

隔著人群,我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抬著頭向我望來,她扎著辮子,劉海恰好遮住眉毛,但不擋住視線,一如我們的關系,不近不遠,不咸不淡。臉呢,很耐看,是略微有點圓的,但不胖,還有點兒瘦。

小小的一個,藏在人群里,并不出眾。

這孩子今天穿了一件棕色的長外套,里面的線衣也是棕色的,褲子是黑色休閑褲,穿了一雙矮跟的小皮鞋。同圖片里一樣,干凈而精明的模樣。

看到我,嘴角上翹,臉上露出了笑容,帶著一點激動和忐忑,畢竟是第一次見,還得算陌生人,熟悉的陌生人。

她從門內走出來,笑靨如花,溫暖了整個世界。

我看到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蛋兒。眼睛亮晶晶的,眼里帶光,藏起了星辰世界。眉毛彎彎的,像一把鐮刀。鼻子略微挺拔,嘴唇不薄也不厚。素顏,她是不喜歡化妝的,大大咧咧的性格,嚷嚷著要做一個男孩子。

她嘿嘿嘿的笑,我也嘿嘿嘿的笑,誰也不曾開口,嘿,這兩個人忒無聊了,連這也要較勁。她先忍不住了,說:“你來了。”

“嗯,我來了,我來看看你,看到你過得這么好,我竟然開心不起來呢?”

“呸,老娘一直過得比你好一百倍,不,一千倍,一萬倍。”

“嘁。”

然后就是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

【05】

我們走在學院里,她想去圖書館里瞅瞅,她一向如此,看到書就移不開眼睛,書就是她的命,我看到她眼里冒了星光,沒由來地很開心,感到很安心。

因為是周末,所以圖書館并未開門。她意興闌珊地歪著頭想了想,才說:“你吃飯沒有?餓不餓?”

得,現在才想起來我,白疼你了。

“還好,不算很餓。”

“哦,那就是餓了,我們去吃飯吧。”

“嗯。”

“去食堂吧,這個學校有一個食堂,我們去看看。”

“嗯。”

“那走吧!”

說完她轉身離開圖書館,向食堂走去。

是周末的緣故,學生都出去玩兒了,食堂空落落的,沒多少人。我們點了兩份湯圓,找了空位,相對而坐,邊吃邊聊,一番無關痛癢的寒暄過后,接著就是沉默,各自埋頭吃喝,留下兩個后腦勺高高地凸出來,對著天花板。

飯畢,我們在公路上踱步,身邊是時而呼嘯而過的車輛和匆匆來去的人。

我們上了一輛公交車,在半路就下了車,她想要去看一看山頂那個新建還未成型的電影院。

沿著臺階往上攀,周圍是花花草草和樹木,正是桃花盛開的時節,那粉紅色的花兒一簇簇于枝頭綻放,草地上灑的草種也漸漸長了起來,這里像一個花園一樣,百花爭艷。正如宋代朱熹的詩句“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好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

我在一旁看著她拍那些并不喧囂的花花草草,其實那天天氣不是很好,陰沉沉的天空低垂在人間,連帶著人的心情也很一般。我們有點遺憾,陰天不適合拍照,無論是拍人,或是拍風景,都不適合。

【06】

她臉上一直帶著笑,仿佛從出生以來就一直很快樂。但其實并不是,我覺得我們是一類人,同樣的孤獨,同樣的對這個社會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滿意的地方。

而我一貫的做法是嘲諷,她是遠離,她想遠離熙熙攘攘的人群,她想遠離世俗的眼光,她想去流浪,而她的的確確也去流浪過,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去流浪,這是對這個紛紛擾擾的世界的莫大的諷刺。

我們在一道墻下拍了照,兩個身影安靜地躺在照片里。這些照片后來被我刪得一干二凈,不留余的把存放在云相冊的照片也刪掉了,有點遺憾,也有點解脫的意味。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電影院還未營業,暫不對外開放。

我們原路返回,沿著臺階又走了一遍,穿過車流不息的大路,去向對面的小型的類似于游樂園的供小孩子玩耍的場所。那兒有一張長椅,我們坐在兩頭,很有距離感,看起來很滑稽,就像互不相識的陌生人。

身后是一棵樹,南方的春天與冬天的區別不是很大,一樣的冷,樹葉唰唰地落下來,掉到頭頂上。兩個人被著不解風情的樹葉擾了心,興味索然。那么,便向前走吧。起身向她下榻的旅社的方向走去。

路上種了一排樹,樹葉如春雨一般,淅淅瀝瀝地掉,面帶微笑的她快步走上前去,在地上拾起一片秋葉,塞進兜里。

據悉她寫了很多信,每封信里都放進一片她親手珍藏的秋葉以及面值一角的硬幣。

按她自己的解釋來看,“一角”就是“十分”,代表她對未來的那個幸運的男孩子的愛是十分,在她心里,十分是最高的了。不知哪位男孩子祖墳上冒了青煙,能得到她的信。

她會像從前的人一樣,真摯對她未來的丈夫說道:先生,我把我的信給你,也把我自己給你,愿你不要辜負我!愿我們能白頭偕老,至死不渝!

兩個各自藏了心事的有趣的年輕人躺在田野上,望向灰暗的天空,一邊談天說地,一邊感嘆生活的不易。

【07】

約摸每個嘴上說著不想戀愛的人,心底都住著一個無法擁有的人。我無法擁有的人就在眼前,而她無法擁有的人則曾經擁有過,而且還是兩次。

說來很是諷刺,有的人終其一生去追尋愛情,到最后也只是一個人孤獨終老,而有的人尚未成年卻談了好幾場轟轟烈烈的戀情。

當然,這所謂的“轟轟烈烈”只是她一個人的,我并不完全知情,是從與她閑聊的只言片語中得來的。

夜幕悄然而至,她叫了車,同我一起去找了住的地方,一家很小的旅館,這里物價高漲,一個幾平米的房間,里面有獨立的衛生間,有一個不知道能不能使用的舊電視,住一晚竟然要一百多,這是沒辦法的事兒,那么,便住下罷,反正押金已經付了,也退不了。

住的問題解決了,那么便去吃晚飯吧。去的地方是先前與她熱情打招呼的那家餐館,那老板很是熱情,她隔著老遠大聲回應。

走進去一看,裝修得很好,古舊閣樓的裝修,像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很有故事和味道。我個人特別喜歡這樣的風格,比起千篇一律的鋼筋水泥要好看得多了。

今天的魚特價,我們點了一個麻辣的魚的火鍋,這孩子無辣不歡,倒像個十足的四川人,說話的口音也特別像,她家鄉離四川不遠,四川話即使是罵人的話聽起來也有莫名的親切。

魚殺好了放在鋪滿底料的紅彤彤的鍋里端了上來,店員很貼心地提醒我們小心燙傷。她很熱絡地回應,我在一旁安靜地聽她說。那老板很熱情,送了幾碟小菜和水果。

禍熱了,那么便開吃吧。她遞過來一小塊用牙簽串起來的西瓜,我順手接過來,一口咬掉吞下去。我遞給她一碗飯,她說了句——謝謝!

我愣住了,這“謝謝”有些突兀,但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08】

那頓火鍋,像是吃了一個世紀,又像是只吃了三秒,以至于我只記得一些細枝末節。

“你現在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

我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搖了搖頭,接著說“你呢?你喜歡誰?”

“以前那個人。”

說到這里,我就明白了,是那個一直喜歡卻沒能擁有的人。這話我不知怎么接,我向來是不懂得安慰人,氣氛一下子沉悶起來,只有鍋里冒著熱氣,像是在炫耀它的興奮,也像是在諷刺我們兩個人。

接著她轉移話題,開始聊她家人,說他的父母,說她小時候被她父親騙著喝糖水。說她哥哥和嫂子孩子都挺大了,還時常爭吵不休,甚至動手,這口氣里帶著些許埋怨。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說是聊天,但其實大都是她在說話,我只是聽她說,偶爾也回應幾句,點點頭,搖搖頭,接著就是默不作聲了。

人生就是不斷的會見、別離。

吃東西再慢也有吃飽的時候,就像一個杯子水滿了再往里倒就裝不下了,只會溢出來,散落到地上,覆水難收。

我們吃完了魚,付了錢,從店里出來,已是九點多了。

我陪她到了旅社門口,目送她踏上樓梯,她轉過身來,對我揮了揮手,然后就消失在轉角,失去了蹤跡。

光很暗,我沒能看清她的背影。

【09】

有人說:有的人其實你已經見了最后一面了,只是你自己還不知道。我想我已經見了她最后一面,那么,以后不管是生老病死,都不必再見了。

誰年少時心里還沒有住過一個人呢?從前是喜歡,時間俞久,就是愛了。

然而喜歡與愛雖然有相似的地方,但依舊是不同的概念。喜歡是被人所吸引,是想要擁有的;而愛更多的給予,不求回報的給予,就像父母對孩子的愛。

真正愛一個人,就是知道自己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所以雖然不舍卻甘愿放她離開,打心底知道,她是能配得上更好的人和更好的生活的。

人有時候也真是可憐,喜歡的人得不到,得到的不珍惜,在一起的懷疑,失去的懷念,懷念的想相見,相見的恨晚,終其一生,都滿是遺憾。

不過當你慢慢熬過一段難以忘懷的時光后,你就會突然發現,這世界上沒有什么坎是過不去的了。

那個喜歡寫詩的女孩子,以后會有人提醒你感冒要吃藥,天涼要加衣;下雨時,他會給你撐傘,幫你把遮住眼睛的頭發別到耳后。

他會帶你去領略人世間的美好,給你買你愛吃的食物,你們會相戀,會結婚,會長相廝守。

愿有人給你波瀾不驚的愛情,陪你看細水長流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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