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們在一件小事上寫出整本整部的詩,雕刻家在一塊磐石上雕刻出骨血如生的人像,畫家一撇紅,一撇綠,畫出一幅幅精妙絕倫的彩畫,誰不是為了惦著一個微笑的影子,或是皺眉的記號?方弄出那么些古怪成績。
初春的陽光,透過密密的樹葉,在她的書桌上灑下了斑駁的樹影,柔柔的光線也照到了她的臉上,細細的絨毛若隱若現,讓人迷醉。小程同學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置身于如此美景之中,依舊靜靜地抽泣著。
“怎么了?誰欺負你了?”,小程姑娘耳旁突然出現了一股低沉但飽含關心的聲音。“你是在問我嗎?”,她不情愿地抬起了頭,淚珠還在睫毛上掛著,眼睛紅紅的,襯得她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兔子。“嗯”,對面的男生抿了抿嘴唇,點點頭,她從他褐色的瞳孔里看見了善意。當時她還不知道什么叫做‘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可她卻相信來自沐爾同學的是善意的詢問,而非是假意的嘲諷。
小程同學突然就淚如雨下,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斷地滴下來。自從來到這個陌生的環境,沐爾是第一個向她表示善意的同學。淚眼朦朧中,沐爾在她眼中宛若神祗。她邊哭邊對他說:“我今天沒有在課堂上說話,可他就要說我違反課堂紀律,還把我的名字寫到黑板上”,小程同學用手指了指那個男生,眼神又瞟了瞟周圍的人,確定周圍沒人看到她告狀。沐爾看著小程小心翼翼的委屈模樣,也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對她說:“別哭了,我相信你,你也不要怕那個人,有我呢”。說完之后,沐爾就在眾人的注視下,走上了講臺,擦掉了小程姑娘的名字。小程在講臺下仰望著他,他清淺而又魅惑的桃花眼里有的只是堅定。他一步一步走下了講臺,也猝然走進了小程姑娘心里。
這是十年前的故事,再次翻出,小程姑娘從未覺得它像祖母壓在箱底的華裳,美麗而過時,她每次想起這件事時,依舊會有當初的悸動。
2
時光飛逝,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沐爾和小程不再是稚氣未脫的模樣,小程臉上的嬰兒肥還在,像小鹿一般清亮的眼眸依舊溫柔,個子也長高了很多,再也不是小時候那樣總像個受虐的小媳婦了。時光如此善待他們。沐爾的桃花眼依舊魅惑,皮膚也是一如既往的小麥色,不同的是,他早已不再是那個羞澀的小男孩。現在的他,只穿一個白T恤竟然也有謙謙公子,溫潤如玉的感覺。小程盯著他,喟嘆時間真是個魔術師啊。微風吹來,她桌子上的書被風吹得翻了幾頁,小程回過頭來按壓著書本,以防被風吹走。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就這樣映入眼簾,她怔住了,這句話說的不就是沐爾嗎?她又略側過頭盯著他,眉毛似蹙非蹙,細長的眼睛低垂,鼻尖上冒出了很多細細的汗珠,就像漫畫中走出的少年。
沐爾好像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沒有一絲征兆,抬起頭看著她。“不好好寫作業,東張西望什么呢?”他習慣性地挑起右邊的嘴角,看起來痞痞的。
小程姑娘就這樣在沐爾的褐瞳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突然就紅了臉。“咳,咳,咳……”,她咳嗽了起來。“今天的太陽不錯,天也挺藍的”,她一邊拍著胸口,一邊故作鎮定地回答道。“況且這題也太難了”,她小聲嘀咕。
“你不會就來問我,哪道不會?”,邊說邊把她的作業拖了過去,露出了他的標志性笑容,像極了夏日里香草味的冰激凌。
她惱人的自尊心又開始出來作祟了。“別,我自己會做”,她氣鼓鼓地說。沐爾看著自己身旁這個孩子,哭笑不得。但手還是不自覺地拿起了筆,把數學題放到她眼前,慢條斯理地講起了那道她做了一半的題。
沐爾略帶沙啞的聲音逐漸把她的思緒帶到題中。講到重點的時候,他會抬頭看她一下,從她的眼神判斷是否該繼續下去。“對,就是這樣,你說我怎么就沒想到呢”,說罷,她習慣性地撓撓頭。
“沐爾,你真是大智若愚”,說完手還賤賤地往沐爾頭上放。“嗯,你是大愚弱智”,說著順便躲開了朝他侵襲來的魔爪。“哼,看在你指點哀家的份上,這次先原諒你”,她繼續趾高氣揚地說。“那我還真是受寵若驚呀”,沐爾憋著笑,看著她在那兒自導自演。
“嘀嗒,嘀嗒,嘀嗒……”,教室后面的秒針,已不知道轉了多少圈。小程也由最初的頭疼不已,到豁然開朗。沐爾放下筆后,她開始梳理思緒,著手寫這道題。寫到一半的時候,她狠狠地用筆敲了一下自己的頭,“說好的不聽他講題,怎么又……”
這樣的畫面幾乎每天都要上演。小程她有時也會對自己恨鐵不成鋼,不僅拒絕沐爾的好意,反而朝他發脾氣。沐爾經常是尷尬地挑挑眉,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用胳膊頂著額頭開啟了做題模式。一節課的時間還沒過,小程又湊到沐爾面前笑嘻嘻地說開花了,沐爾也不抬頭看她,只是偶爾個“嗯”“啊”證明他在聽,如同南風里一縷淡淡的清香。
當時小程就在想在浩淼的時間海里,他們會不會漸漸忘記了彼此最初的模樣。以后的某天,當她拿起泰戈爾的《吉檀迦利》,看到那句‘你我之間的感情,單純如歌曲’,沐爾教她做題的這一幕衣衫紣縩地進入她的腦海。
3
太陽在和暖的空氣中灑下柔柔的光線,又緩緩收回,楓葉也不知在風里喘了多少回氣,沐爾和小程再不愿意,但也無奈地在時間的流沙里長大了。小程被時光褪去了往日驕縱的模樣,成為了風一樣的女子。她像往常一樣走在街上悶著頭游蕩,把心事流放,聽著廣場上的音響兀自播放。
一抬頭,沐爾出現在了她的視線里,在陽光下朝她微笑。那天,依舊是炎熱的夏日,她覺得他像極了習習涼風里的一枝藤蔓。這是上大學前,他們最后一次見面。
小程在大學里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群,他們有的矮,有的瘦,,有的黑,有的白,卻都不是沐爾。她不知道為什么她會在這個云淡風輕,草長鶯飛的地方想起遠在千里之外的沐爾。
晚上熄燈后,寢室的人都睡下,不止誰開了個頭,舍友們紛紛激動起來,開始講每個人青蔥歲月里的年少輕狂。她對鋪的女孩,講起了她的初戀:“現在想起他,我就記得軍訓的時候,他莫名其妙地拿小石子砸我……”還沒說完,就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她上鋪的董小姐也按耐不住,笑著笑著眼淚就從眼角流了出來。聽著低低的嗚咽,眾人沒有笑,小程不住感概,都是有故事的人啊。
董小姐擦擦不爭氣的眼淚,又恢復了往日不正經的樣子,在上鋪晃動了幾下。“我都這么大了,別讓我睡搖籃了吧”,小程伸出手拽了拽董小姐的被子。“我們是高中同學,他顏值也不高,個子也不高,我當時不知道為什么看他一副書呆子的模樣就可想欺負他了。一沒事兒,我就愛調戲他,弄得他哭笑不得。我當時也沒覺得我有多喜歡他,就這樣過了一年,后來分了班,見了面還是打打鬧鬧的。知道有一天,他拉著一女孩向我介紹,這是他女朋友。我不知道你們體會過這種感覺沒有,我當時的狀態只能用‘五雷轟頂’形容,一下子就懵了,”董小姐就這樣把她心里從未給別人看過的荒原赤裸裸地展示了出來。“你是不是這時才發現你喜歡他?”宿舍一女孩迫不及待地問。“唉,就是啊”,董小姐皺著眉頭嘆了嘆氣。那朦朧的溫柔之情,使她因思慕而疼痛,仿佛北半球熱烈的氣息在尋求圓滿的境界。小程突然就哼唱了起來,“董小姐,你才不是沒有故事的女同學。愛上一匹野馬,可是我的家里沒有草原……”。她嘴巴里唱著《董小姐》,卻在董小姐的故事里想到了沐爾同學。她從來不知道沐爾已經在她內心深處開花了。那天晚上從來不失眠的她輾轉難眠。第二天,她靜靜地看著陽光在藍色河流里傾瀉而下,她就決定她要告訴沐爾她喜歡他。
也許有些人,有些話,有些事,有些愛恨只能存活在你的心里,理智往往會告誡你將其封存,而感性卻常常占據上風,讓你將其吐露。就這樣,小程給沐爾發了一段錄音,她還記得那天桃花灼灼,楊柳依依。她說,沐爾其實我挺喜歡你的。沐爾,其實我一直很感謝你,那個不厭其煩地教我題的你,那個忍受蠻不講理的我的你。她還說,沐爾,如果你也喜歡我,一定要告訴我;如果你不喜歡我,一定不要告訴我。她一整天都坐立難安,等待沐爾的答案。沐爾說,你喜歡的是小時候的我。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小程一剎那就釋然了。你我之間的感情,單純如歌曲。沐爾一語中的,是啊,每次想起沐爾,在她記憶力永遠是那個穿著白t恤, 笑容清淺而羞澀的小男孩。
就在這一天,小程發現她所追求的不過是一片泡影,然而其中的斑駁卻只有她自己能夠體會。在那天,她還看了一部電影《熱血青春》,女主只因一支圓規記了男主十幾年,故事的結局很美好,王子和公主幸福地走在了一起。但是,生活畢竟不同于電影。可她仍然相信,就算全世界荒蕪,總有一個人,他會是你的信徒,只是這個人不是沐爾而已。她依然覺得沐爾在她生命中是個很重要的存在。她希望這世界上有另一個美好的女孩,愿意許他幸福,許他溫暖,許他波瀾不驚的愛情……
PS: 故事到這里就結束了。我們都曾是小程姑娘,或許都遇到過沐爾這樣溫暖的男孩兒。歲月綿長,他們總來得及遇見各自的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