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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水房拎著水壺回來,水壺里的水還是滿的。想了想,我又回到了水房,準備洗臉刷牙。一不小心,水壺倒了,熱開水濺了我一腿。火辣辣的熱氣從褲管一路向上竄上。真疼,我嘴里不斷發出“嘶嘶嘶”的聲音。
我顫巍巍的從水房大門口拿過掃帚,忍著疼開始打掃。夜里十一點,整棟宿舍大樓已經暗無聲響,巨大的寂寞和恐懼向我襲來,我終于忍不住,三步并作兩步跑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我趕緊翻出一瓶黃道益,又從背包里摸出手電筒。借著微弱的燈光,向腿上涂了一層又一層。黃道益真是個好東西,涂上后,疼痛感不那么強烈了,那份火辣辣的焦灼感也漸漸消失,最終留給了我一個無眠的夜。
我不敢翻身,就那么平躺在床上,翻著白眼兒,盯著天花板。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醒來,宿舍已空無一人。
我下床坐在小凳子上,看到桌上曲綏的筆留下的便條:小懂,水房的水壺碎片,幫你處理好了,好好休息吧,今天我們替你請假。
看著紙條,我不禁感慨,這幫家伙真是神人,怎么就知道我打碎了熱水壺燙傷了自己?這份友情,我從不曾有,有點感動。
口渴得很,我擰開礦泉水的瓶蓋,咕咚咕咚的喝下去。不良商家,昨天給我的喝的肯定是假酒。否則,喝了不到一瓶,頭就疼到現在。
我晃晃悠悠的走出宿舍,走到樓下。
“關小懂”樓管大媽叫住我。
“阿姨老師”,我硬擠出笑臉湊過去。
“別跟我來這套,你們養狗的時候,我就記住你了。”樓管大媽是有名的狠角色,嗓門還大。
“阿姨老師,您一定是記錯了。”我抬腿要走。
“612宿舍的,我還能記錯。今天早上一到水房,就看到一地碎片,還好,你們宿舍的小姑娘懂事兒。”樓管大媽沒好氣兒的說:“幫我告訴那個小姑娘,晚上還得打掃一遍水房,要是扎到其他同學,看你們怎么辦?”
“阿姨老師,那是我弄碎的,跟曲綏沒關系,一會兒我去收拾。”
樓管大媽“哼”了一聲,扭頭回去了。我看了一眼樓管大媽龐大的身軀,心想:誰說的心寬體胖?誰說的胖子最溫柔?全他媽扯淡,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一個溫柔善良惹人疼愛的小胖子的話,那就是曾經的“關小懂”。
上學那會兒,我記得無論老師監考多嚴格,王波都能想辦法抄我的。那個時候,書包擋在我和王波之間,他總是低聲說:“關小懂,你把卷子拿低點,低點,再低點”。而我呢,總是乖乖就范。最終結果就是,王波每次小測驗的成績較好,可是一到期末考試就現了原形。就為此,王波爸爸還特意帶王波去看了心理醫生。那個時候,我覺得我簡直就是天使,太善良了。
還記得,我每期都看一些文摘雜質、漫畫書,全班傳閱,最后還到我手中,總是殘破不全。可我從來沒生氣過。只是有一點,雜質或者漫畫不許給付月天看,因為怕耽誤他學習。有一次 ,付月天拿著本雜質,生著氣走到我面前:“胖胖,聽說你的雜質不許我看?”他把雜質扔到我桌子上,瞪著我看。“對,是我說的。”我看著他生氣的樣子,直想笑。接著,我靦腆的說:“我是怕耽誤你學習,所以......”,還沒等我說完,付月天已經轉怒為喜,又恢復了往日的壞笑......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白樺出現在了我們之間。
-2-
白樺,對于這個女生,我之前完全沒有印象。直到我們分了文理班,班里的男生就鬧哄哄的說,班里來了一位才貌雙全的女生。開始,我也是一臉不屑,直到她被安排坐到了付月天身邊。
那時候,我們已經是初中三年級的學生了。中考在即,誰也不敢馬虎,我更是把學習放在了首位。那時候想,我們才多大,年輕著呢,將來跟付月天還有那么多的日日夜夜,又何必在意一時。恰恰每次測驗,我都榜上有名,而白樺的成績卻是一塌糊涂,讓我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里。
現在想來,真是無法理解,付月天怎么就和白樺走到了一起。在我心里,付月天是喜歡和欣賞聰明的女孩子的。
電話響了,我的思緒又回來了。低頭一看,是一串陌生的號碼。我本能的打開“接聽”按鈕,把電話放到左耳。
“您好,哪位”,我一邊說著,一邊往樓上走。
“小懂,是我。”
我一下子就精神了,這個聲音與我是再熟悉不多了,他是付月天,我心里住了太久的那個人。
“小懂,你還好嗎?”電話那邊的語速不急不緩,聲音溫柔綿長。
對著回憶,我淺笑、沉默(再這么下去,姐姐我都能寫歌詞了)。“還好嗎?”面對這樣的問題,付月天你期待“胖胖”會給你一個什么答案?是說:我好著呢,沒有你付月天,我依然讀完了高中,考上了大學,還不知不覺擁有了一副嬌俏的身材?還是說:向你訴諸我這么多年等待你的辛酸苦楚,告訴你幾度夢中醒來,眼淚濕透枕背?又或者說,告訴你自己這么多年為你守身如玉,依舊為愛癡狂?
想著付月天挽著白樺的手,我這些年的付出顯得多么荒唐……
“小懂,是你嗎?”電話那邊傳來急急的聲音。
“是我“,我輕聲回答:“我很好,謝謝掛念。”說完,我迅速的掛上電話。我怕我會忍不住對他哭訴:是的,我不好,我生氣了,我嫉妒了。可是剛掛上電話,我又后悔了。我想他,無時無刻不在想,我只不過是剛剛在使小性子,我只不過剛剛在生他的氣,氣他這么久不跟我聯絡,身邊還有了新人。其實,我并不是真的生氣,我只是希望他只屬于我一個。
我趕緊把剛剛那串陌生的號碼標記在手機里,他是付月天,不是別人,即便只有付月天這三個字,也足以讓我的手機薄灼灼其華。我反復念著這一串數字,反復念著。
不多時,呂思緯發來短信。打開一看,是一則笑話。
我放下手機,坐到床上。墻上的日歷過得飛快,還有一個多月就是元旦了。窗外,候鳥早已沒了蹤跡,樹上的綠葉大都開始掉落。從前的元旦,都是跟家人一起度過,今年應該是第一個獨自在外漂泊的日子。此時此刻,我有點想家了。
-3-
打掃完水房,我下樓來到餐廳找阿生。
“你就是小懂姐姐吧。”新來的服務生端著大杯美式放在我眼前。
“是啊”,我擺弄著手機,沒看他。我問:“阿生呢?怎么今天沒出來?”
“小懂姐姐,阿生回家了,聽說他最近成績很不理想。”說完,他轉身走了。
我心下一沉,突然就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了。我又成了那個孤苦無依的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漂泊的靈魂。我沮喪極了,很快就喝光了一大杯美式。
走出餐廳的時候,已經漸進黃昏。可我卻看不見下山的夕陽,無法欣賞此時靜謐的落日,生命中的一切美好都仿佛被寂寞吞噬,離我遠去。孤獨,像一葉扁舟把我漸漸推向無人之洲,又像一排排尖銳的針尖,扎得我鮮血直流。
我走進網吧,付了錢,開始瘋狂的玩兒著那些小游戲。一個接著一個,玩兒著那些并不傷腦筋,卻能一直一直玩兒下去的小游戲。直到筋疲力盡,才從網吧走出來。
回到宿舍,曲綏已經回來了。
“胖胖,晚自習你還去嗎?”曲綏問我。
”嗯“,我低聲說。
”怎么了?“曲綏抬頭看我。
”沒什么“,我有氣無力的。我看著曲綏,此時此刻,只剩下曲綏的自習室,還可以給我安慰,至少我還是一個學生,需要完成學業。我問曲綏:”上自習,不影響你談戀愛?“
“他不喜歡去自習,就我一個人,再說學習最重要。”曲綏朝我眨巴眼睛。
“好,我跟你去。”于是,我又恢復了跟曲綏上晚自習的日子。
這一次,我對大學課程不再像從前那般無知,書也看得容易多了。也真是奇怪,從那次郊游之后,陳夏再也沒找過我,呂思緯也一樣沉默,除了每天固定的一條笑話短信,而付月天自從上次那通電話,就再也沒有了下文。
這天,我拿著《高等數學》,怎么也看不進去。反復翻了幾頁,一個字兒也入不了眼。
“小懂,小聲兒點兒。”曲綏輕輕敲了敲我的胳膊。
“怎么了?”我本來就煩躁,她這么一說,我更加不耐煩。
“你看,你翻來覆去的翻書,唰唰唰直響,那邊同學看了我們好幾回!”她也有點生氣,開始埋怨我。
“我翻書礙著誰了?曲綏,你太要面子,誰愛看誰看!我不在乎。”我故意調大了聲量。
“得得得,小懂,你不在乎,我在乎,行吧。你自己看吧,我走,我不在這兒自習了。”說完曲綏收拾好東西,生氣的走了。
我心想,不就是有了個男朋友嘛,底氣現在變得這么足!跟我發什么脾氣,不識抬舉,走就走,我一個人也能自習。可是說實話,今天不知為何,我是真的看不進去。我放下書,擺弄起了手機。鬼使神差,我點開付月天的手機號,按到了短信模式。
我特別想給他發短信,又怕發過去杳無音訊。我把手機放到一邊,又重新拿起來,反復了好幾次,最終還是沒忍住,發了一條過去:
“付月天,我是小懂,這幾年,我一直在想著你。”短信發過去,我的手就不住的顫抖。不知道付月天會怎么回復,我實在拿不出多余的勇氣去接受打擊。于是,我關了手機。世界一下子清凈了,我的寂寞和孤獨也隨之消失了。
這么多年的初戀情結,原來竟簡單的系在一條短信上,我自嘲著,覺得自己或許是自作多情了。也罷,就算我為自己的自作多情做了一個了斷吧。
回到宿舍,已經九點半了。曲綏在洗衣服,看樣子早就回來了,她并沒有真的生氣,笑嘻嘻的看著我。
“小懂,回來了。”曲綏笑呵呵的。
“嗯,真勤快,洗衣服呢?”我不溫不火的說。
“對,不是我的衣服”,曲綏靦腆的笑著:“是男朋友的。”說完,她幸福的低下頭,繼續埋頭洗衣服。
我看著曲綏,覺得她特別不自重:為什么要給男朋友洗衣服,又不是爸媽,又不是老公。我走過曲綏,坐到我的床上,立刻跳了起來。
“這誰把衣服掛我床沿兒上了。”我的床角濕了一大片,剛才一屁股坐上去,連著褲子也都濕了。
“小懂,不好意思。”曲綏跑過來,看著我大半個床角都濕了。
“曲綏,怎么能把衣服掛在這兒呢?”我生氣的站在那里。
“我洗完衣服,臨時掛在那兒涼涼,一會兒就拿走,小懂”,她又看了看我的床角:“也沒濕多少,一會兒就干了”。
”一會兒就干了?“本來我就生氣,曲綏的態度又這么不以為然的,再加上這衣服都是她男朋友的衣服,我的火一下子就竄了上來。
“曲綏,你看看誰一談戀愛,就給人家洗衣服?而且,你的衣服就算了,你男朋友的衣服滴的水,都滴在我床鋪上了。這是女孩子的床,你讓我今后怎么睡覺?”
曲綏委屈的看著我:”小懂,我給你洗床單還不行嗎?“
“這是誰要洗床單啊?”木子推門進來,看到我跟曲綏在爭吵。木子碰碰我說:“怎么了,小懂?”
“你看,木子。”我指著床單。
“呦呦呦,看著床單,曲綏,你怎么搞的。”木子陰陽怪氣的。
“我,我,我......”曲綏哭著跑了出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