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只瓷兔子會以什么樣的方式死去?
一只瓷兔子會淹死嗎?
我的帽子還在頭上嗎?
當愛德華在藍色海面上飛馳而過的時候,他問了自己這些問題。太陽高懸在空中,從看起來很遙遠的地方,愛德華聽到阿比林叫他的名字。
“愛德華,”她叫著,“你回來。”
回來?多么愚蠢的叫嚷,愛德華想。
在他跌落時,從頭到腳劃過空氣,他還能來得及看到阿比林最后一眼。
她站在輪船甲板上,一只手抓著圍欄,另一只手里有一盞燈-----不,是一個火球-----不,愛德華意識到阿比林攥在手里的是他的金懷表;她把它舉得高高的,它反射了太陽光。
我的懷表,他想,我需要它。
然后阿比林消失在視野里,而兔子如此猛力地砸進水里以至于他的帽子被刮飛了。
我剛才的問題得到回答了,當他看著帽子在風中飛舞時,愛德華這樣想。
然后他開始下沉。
下沉,下沉,下沉。他的眼睛一直睜著,不是因為他勇敢,而是因為他別無選擇。他的彩繪的眼睛目睹了海水由藍變綠,然后又變回藍色。最后海水看起來就像夜一樣黑。
愛德華繼續(xù)下沉,下沉。他對自己說,如果我將淹死,當然到目前為止我早該被淹死了。
在他頭上很遠的地方,載著阿比林的遠洋輪船繼續(xù)歡快地航行著。而這只瓷兔子最終停泊在了海面,臉朝下,頭浸在污水里,他生平第一次無比真切地感受到了真正的情緒。
愛德華害怕了。
第七章
他告訴自己阿比林肯定會來找到他。他想,這很像是在等阿比林從學校回家。我就假裝自己是在埃及街那棟房子的餐廳里,等著表的小針移動到三,大針停在十二上。如果我的表還在,我就可以更確切地知道了。不過沒關系,她很快就會來了,很快。
幾個小時過去了,幾天過去了,幾周過去了,然后幾個月過去了。
阿比林沒有來。
因為實在沒有更好的事可做了,愛德華開始思考。他想到了星星。他還記得從他床邊窗戶里看到的它們的樣子。
他很奇怪,是什么讓它們如此閃亮呢?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它們也依然閃亮嗎?在我的生命中,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離星星這么遠。
他也想到了那個被變成疣豬的美麗公主的命運。無為什么她會變成疣豬呢?因為那個丑惡的女巫把她變成了疣豬------這就是原因。
然后,這只兔子想到了佩雷格里納。以某種他無法說清楚的方式,他覺得她應該為他所遭遇的這一切負責任。幾乎可以說,是她,而不是那兩個男孩,把他扔出船外的。
她就像故事里的女巫。不,她就是故事里的女巫。是,她并沒有把他變成疣豬,但她一樣是在懲罰他,雖然他不知道為什么她要懲罰他。
在愛德華悲慘經歷的第二百九十七天,一場風暴來臨了。風暴如此強悍,它把愛德華舉離海面,使他陷入一種狂亂的,野蠻的又動感十足的舞動。海水反復擊打著他,一會兒將他高高舉起,一會兒又讓他猛然撞落。
救命啊!愛德華心里嘶喊著。
在風暴肆掠中,愛德華被扔出大海,他瞥了一眼憤怒的鐵青著臉的天空。風從他耳邊呼嘯而過,那聲音聽起來就像佩雷格里納在大笑。但是,在他有時間感激被高舉出水面之前,他就被扔回深水里了。他被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拋來扔去,直到風暴自己精疲力盡。然后愛德華看到自己又一次開始降落回海面。
天哪,救救我,他在心里吶喊,我不能再回到那兒,救救我。
但是又一次,他下降,下降,下降。
突然,一個漁夫的又大又寬的網罩住了愛德華,把他抓住了。網帶著愛德華越升越高,停在一道幾乎難以忍受的強光下,愛德華背對著世界,躺在一艘船的甲板上,周圍全是魚。
“哦,這是什么?”一個聲音說。
“不是魚,”另一個聲音說,“這是毋庸置疑的。”
光線太亮刺得愛德華很難看清東西。不過最后光線外還是顯現出形體,然后是臉。愛德華這才發(fā)現兩個人正看著他。一個年輕,一個年老。
“看上去像某種玩具,”花白頭發(fā)的老人說。他彎下腰撿起愛德華。拿著他的前爪,端詳著他。“我猜是一只兔子。它有胡須。還有兔子耳朵,或者至少是兔子耳朵的輪廓。”
“是的,當然,一只兔子玩具,”年輕人說著轉身走開了。
“我要把他帶回家給內莉。讓她把他修整修整,收拾好了,送給某個孩子。”
老人小心翼翼地把愛德華安置在一個板條箱上,讓他坐正了,可以看到大海。愛德華很感激這小小的禮貌姿勢,但是他發(fā)自內心的厭惡大海,更希望永遠不要再看到大海才好呢。
“到了。”老人說。
返回海岸的路上,愛德華感覺到陽光曬在自己臉上,風吹過他耳朵上僅剩的一點毛,然后某種東西填滿了他的胸腔,那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他很開心自己還活著。
“看看這只兔子,”老人說,“它似乎很享受這趟旅行,對吧?”
“是的,”年輕人說道。
事實上,愛德華·杜蘭是如此幸福,因為終于又回到活人的世界了,所以他并沒有因為被叫做“它”而生氣。
注:原文出處為英文原版,作者為KateDiCamilo,出版社為 Candlewick Press
“本譯文僅供個人研習、欣賞語言之用,謝絕任何轉載及用于任何商業(yè)用途。本譯文所涉法律后果均由本人承擔。本人同意簡書平臺在接獲有關著作權人的通知后,刪除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