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記
文/余容
蜉蝣的壽命之短,猶如目光交接的瞬間。就像有些愛情,在晨昏交替之際偶然相逢,再來,便是生人永隔。蜉蝣一世,不生愛,便生恨,除此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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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2008年的圣誕節,晚8點。諾大的8路車上,只有一個年輕的司機和一個寂寞的蘇想。街道上冷冷清清,人們都不知道跑到哪里狂歡去了。蘇想看著窗外流光溢彩的夜色,唉,果然是不過節不知道寂寞。
從安徳莉亞蛋糕房經過的時候,蘇想被櫥窗里的一盤巧克力慕斯黏住了眼睛。一直潛伏在胃里的饞蟲忽然蠢蠢蠕動起來,噬得她心底癢癢——此刻對食物的盼望,就像安白伏在她的耳蝸里吐著熱氣說寶貝兒寶貝兒我想要你的時候的那般心癢難耐。
有多長時間沒有吃過晚飯了?三個月么?蘇想閉上眼,腦子里清晰的顯示:是94天。那時,安白說,小想,你要減肥哦。安白說,小想,你的臉又圓了兩圈。安白說,小想,你放心,我是愛你的,我不喜歡美女,不然我也不會跟你在一起啊!
蘇想的心一層層的低了下來。從此,一心一意過午不食。從116斤落到86斤的那天,安白在自己的小屋里開了一瓶紅酒為她慶祝,幾個杯盞交錯下來,蘇想已是酒香醺臉,眉眼不穩。恍惚記得,安白抱起她的時候,她只從他身后的鏡子里看到自己尖倔的下巴和瘦得不成樣子的腿。
蘇想的身體一夕忽醒。可是幫助她成長的那個人,卻迅速疏離下來。今天,在這個美麗的圣誕節,他為另外一個挺著肚子的女孩披上了嫁衣。蘇想終于知道,為什么這場戀愛一直都在他的操縱下密不告人。蘇想曾天真的以為正如他說,親愛的,我們在一個公司,這樣的感覺你不覺得很刺激很興奮么?
MSN上火辣辣的情話,夜半滾燙燙的短信,辦公室彬彬有禮的請謝謝對不起,走廊迎頭面對面的目不斜視……這個該死的男人,原來一早就埋下了伏筆。
蘇想恨恨地扒拉著盤子里的巧克力蛋糕拼命得往嘴巴里塞,胖吧胖吧,80斤的身子為的是什么鬼男人。安白你等著,我蘇想絕不會就這么放過你。
二
相親日。
你見過長痘痘的臉嗎?你見過長滿痘痘的臉嗎?你見過新痘痘長在舊痘痘之上此起彼伏新痕壓舊跡有的流血有的流膿有的結痂有的冒著白尖兒的臉嗎?
蘇想深吸一口氣,心里暗暗對自己說:蘇想你要鎮定你要鎮定,你不能膚淺到以貌取人的地步……
飯桌對面的那個男人讓蘇想的笑容生生僵在臉上——此時的他正一本正經地對蘇想說:蘇想,我很看好你。但是有個問題我想我們還是要首先談清楚。請問,你和男人發生過性關系嗎?做我的妻子,必須處女才可以。
蘇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還沒來得及開口,臉已經紅了通透。
對方似乎很滿意蘇想的表現。于是,一邊自顧自咬著雞腿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想想,快吃啊,別餓著!
蘇想抬頭,正看見他沾著雞皮的嘴角邊上那顆碩大無比紅光瀲滟的痘痘在他大力咀嚼食物的作用下如朝陽般噴薄而出。蘇想的胃酸一下子溢到嗓子眼,顧不及禮貌起身拉椅子迅速向外沖去。
像所有惡俗的言情劇一樣,蘇想迎頭撞在了一個男人的身上。順便撞掉了男人手中的蛋糕,五顏六色的奶油濺了那人一圍裙。
蘇想沮喪不已。一邊從身上掏出錢包一邊問:先生,多少錢?
那人指了指痘臉男,說:這是那位先生為蘇想小姐訂的生日蛋糕,或者,我可以為你再做一個。
蘇想這才想起原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24,本命年,果然是一坎兒。蘇想掏出二百塊錢放在周瑞平面前說:周先生,你的美意我心領了。謝謝你的蛋糕,可是我不是你要找的女人。再見。
蘇想正要跟那個男人擦肩而過,那人突然說:蘇想,我叫何九。你來跟我吃蛋糕吧!我知道你喜歡巧克力慕斯。
三
安徳莉亞。
凡事有其發生,必有其因果,必有助于我。
蘇想叉著水晶碟里的慕斯蛋糕,一邊吃一邊看那個名叫何九的蛋糕師在玻璃櫥后用奶油擠出各種顏色的玫瑰,盤綴在小小的蛋糕上。當他端著巴掌大的玫瑰蛋糕走到蘇想面前的時候,他說:蘇想有沒有人告訴你你吃蛋糕的模樣很誘人?
一句話聽得蘇想愣怔怔傻了眼。我戒甜食好久了。蘇想囁嚅道。
可是從圣誕節那天之后我可記得你有經常來吃蛋糕啊!何九睨著笑眼又說,我最喜歡看你舔蛋糕了,你的樣子讓我很有成就感。
下意識蘇想的舌尖再一次掃過唇角兒,悄悄抬眼卻直直撞上何九熾烈烈的眼神。
哥——
一聲清亮的女聲打破了此刻曖昧的氣氛。卻見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子推門進來,笑盈盈瞥了一眼蘇想,然后對何九說:哥,看你剛那德行,這應該是你給我找的嫂子吧?
死丫頭你是來壞我好事兒的吧!要不是看在我小外甥的面上我可要揍你,有這么跟長輩說話的么?
哥,你追女孩子就追你的嘛!當我是空氣就好啊,我來是想吃蛋糕了,又不是來看你。她笨拙的回身,對蘇想促狹一笑,說:嫂子,你們繼續,不用管我!
何九苦笑著跟蘇想介紹,她是我妹妹何喜,再倆月就要當媽的人了,成天沒個正經,小想,你別介意啊!
小想,小想。曾經叫我小想的那個男人,不知道現在在誰的懷抱里。剛才還璀璨明艷的溫柔情緒被這句似曾相識的呼喚一下子喊得黯淡下來。
隔著三個月的時間,安白,其實我還是想你。
可是我更恨你。
這么青春美好的身體,你怎么舍得用過就拋棄。
四、
何九待自己越來越好了。蘇想掂量著這個計劃是不是要放棄。可是又不甘心。魔蝎座的女子,向來愛憎分明。何九,蘇想向你保證,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安,明天我就要訂婚了。在我成為別人的女人之前,這一晚,你來陪我最后一次好不好?如家,8:00,等你。
短信剛一發畢,蘇想接著撥通了何九的電話:親愛的今晚我們部門聚餐我不去蛋糕房找你了啊我也想你。
蘇想一口氣把話說完就匆忙掛斷電話,腦海里浮現出昨晚何九紅著臉握著她的手說想想想想,你嫁給我吧!我要天天給你做蛋糕吃,我要你做最甜蜜的新娘子。何九,對不起。這次之后,想想一定踏踏實實的好好愛你。
蘇想滿腔的內疚被接踵而至的短信一下沖到九霄云外,此刻連血液里都激蕩著報復的快感:安白說,小想,我就到。
咖啡館外的馬路對面,如家酒店閃閃爍爍的霓虹燈讓這個城市的夜晚更加曖昧迷離。
8:02,蘇想看見安白步履匆匆的進了如家。
不緊不緩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蘇想低頭看表,8:10。嗯,是時候了。然后掏出事先準備好的安眠藥,一口吞了下去,接著徑自穿過馬路,進了如家大廳。
蘇想微笑著詢問前臺小姐:您好,請問安總是在哪個房間?
噢,401啊,謝謝。
剛一進門便被一雙大手欺上身來,頃刻之間二人衣衫盡褪,抵足交纏。
云雨過后蘇想抑著濃濃倦意拿過他的手機,一邊把剛才他跟自己交談的短信一一刪掉,一邊說,安,我愛你。我不想讓短信給你帶來任何麻煩。安,早點回去吧!她在等你。
聽此,安白正扣著扣子的手默默停了下來,一把把蘇想攬在懷里。蘇想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輕說,安,幫我倒杯水,渴。
安白走之前把水放在床頭然后低頭在她額上深深一吻。那一刻,蘇想淚如泉涌。
4片安眠藥的藥勁兒,怎么來得這么遲?還是,仇恨能夠讓人格外清醒呢?蘇想把剩余的藥末撒進那杯水里之后,打電話到酒店總臺,用一種被潛在哭泣壓抑著的聲音說:小姐,快……快幫我報警,我被人下藥強奸了!救救我!!!
五
蘇想在警察局,意外看見何九。確切說,還看見何九攙扶著悲慟憤怒的大肚子何喜。
警察在蘇想昏睡的5個小時里已經提取到了足夠的控告證據:枕上的頭發、杯子上的指紋、受害者胃殘留物和那杯水里都有高濃度的致眠藥物成分。前臺小姐也作證說,他是她上司,她來得比他遲。
人證物證樣樣俱齊。
一切都在蘇想的意料之內。只是蘇想沒料到,那個混蛋的妻子竟然是何喜。
何九突然想起昨晚出事之前蘇想那個極不自然的電話,略加遲疑之后一步上前按下蘇想正要在筆錄上簽名的手,用耳語般的聲音說:想想,告訴我這不是你干的……
何九,蘇想只能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