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早上,陽光遲遲沒有駕臨,洗衣房里一個人也沒有,看起來有些陰暗。我端著盆子站在門口,忽然怔了一會兒。
我想起第一次跟冒菜在洗衣房遇見的時候,我來洗那條拿錯的小熊床單,趕巧遇到他也在,被他兩句話當面拆穿。
明明應該是尷尬的事情,現在我想起來心里卻暖暖的。
因為那天的陽光是真的好,他全身被籠罩在光線里,整個人的輪廓都發著光,把我看得呆了。
后來又一起在洗衣房洗內褲,嬉戲打鬧,我一把把內褲糊在他臉上,我們還別扭了好幾天。
僅僅是在小小的洗衣房,就有很多關于冒菜的回憶,不斷浮現。如果每到一個地方,你就想起一個人,那就叫觸景生情吧。
我發現我總能在不同的地方想起冒菜。
在大教室,我想起他陪我去上課,被老師點名叫起來。
在天臺,我想起他抽著煙對我說,地上一個人走了天上就多一顆星。
在食堂,我想起他發火摔碗,最后又在樓梯上喂我吃飯。
在君再來,我想起他吃的滿嘴都是,還一個勁地說沒有吃飽……
好像在學校的每一個角落,我都能想起冒菜。不,其實我明白,跟在哪一個地方無關,而是因為我心里有一個地方,他住了進來。
而那個地方還在不斷擴大,不斷開疆辟土,迅速占領我的心臟,我的神經,我的血液,直至我的四肢百骸。
這扇門可能永遠為他敞開了,但是,他會在里面住多久呢?
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冒菜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了我旁邊。
“你怎么來了?”
我看著他的樣子,一定有點傻,因為剛剛那個問題,我始終調整不出更好的表情來。
“老四告訴我你在這里。把盆子給我吧,衣服我來洗,入秋了,水有點冷。”
說著,冒菜沒有看我,直接把盆子端到了水龍頭底下,倒上洗衣粉,挽起袖子慢慢搓洗起來。
他眼睛盯在自己來回搓動通紅的手上,好像也在想問題,又好像只是在專心洗衣服。
“冒菜,昨天晚上……”
我話還沒問完,身后老四急促的聲音就響起了,“老三,老大出事了,快去看看!”
“出什么事了!”
我轉過頭去,看見老四一臉著急。旁邊的冒菜也停下了動作,湊了上來。
“具體我也不清楚,剛剛輔導員打電話到寢室,說是在校醫院,老二他們已經先過去了!”
我們三人一路火急火燎地趕到校醫院時,發現老大整個左手通紅一片,手背上冒起了好幾個大小不一的水泡,校醫正在給他上藥包扎。
老二們幾個站在一旁,但是老大沒說話,只是眼睛盯著右手里一塊粉色方巾,傻傻地笑,好像也不知道疼。
還好,看情況問題不算特別嚴重,但是老大的樣子是不是……中蠱了啊?我跟老四都松了一口氣,問老二怎么回事。
老二說:“聽校醫說,老大打水的時候,一個水瓶突然炸瓶了,然后被人送到了這里。”
“是不是水瓶爆炸的威力太大,不僅燙傷了手,還震壞了腦子?你們看,你們老大這樣子跟失智兒童有什么區別。”
看到問題不大,冒菜又固態萌發耍起嘴皮子來。我白了他一眼,但是理智上還是贊同地點了點頭。
“老大……老大!”
我喊了兩聲,老大終于從夢境里醒過來,右手一下攥緊,塞進褲兜了,嘿嘿一笑:“多大點事啊,你們怎么都來了,不就是讓開水燙了一下嗎?嗨,小事,小事!”
對這個粗線條的東北漢子來說,被燙一下當然是小事。
但是對于我們幾個來說,看到神經比指頭還粗的老大對著一塊粉紅色毛巾笑若癡呆,那一定是發生了大事!
“老大,說!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我們異口同聲地威逼。
“吼個鏟鏟,大驚小怪的,能有啥子事嘛!”
校醫是個五十上下的小老頭,拿眼睛橫掃了我們一眼,眼里全是對小屁孩子沒見過世面的深深不屑,然后嘴巴蠕動,吐出來一個驚世駭俗的真相來。
“談戀愛了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