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塵間紅葉
在這樣寂涼如水的春夜里,我獨自行走在晚歸的路上。天空中有一輪半圓的月亮,綴著幾點星光。仰望星空,總牽引出無限遐想,令我又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也是晚歸的春夜里。
那年我八九歲的樣子,母親陪著高燒不退的妹妹,住進了鄉衛生院里。白天,父親忙著田里的活計,晚上回家還要顧攬一家子的活物,順帶著給全家準備飯食。看到他的勞累,我自告奮勇擔起了去醫院送飯的活兒。
那天晚上,父親回來的比較晚,我扒了幾口飯,收拾好碗筷和吃食,匆忙趕去醫院。那是個雜草叢生的院子,屋里只有母親和小妹兩個人。
我去的時候,她剛打了針,歪在床頭睡著。蠟黃的小臉,毫無生氣。干裂的嘴唇起了皮,母親不厭其煩用棉布霑溫水,一點點地為她潤濕。幾天沒睡好覺的母親,看起來很憔悴。
我把飯菜擺好,招呼她吃飯。我聽到她輕輕地嘆息,生病的孩子難伺候,妹妹動不動就大哭發脾氣,咳嗽的小臉通紅,在身邊的人都替她難受,卻不能令病痛減輕一分。我知道,如果可以,母親愿意生病的人是她自己。
而小小的我,能做的也只有早點把飯送來,盡量讓她們吃一口熱的。再把碗筷帶回家,洗刷干凈。如果當天晚上的飯菜所剩無幾,我會無比開心,想象著小妹明天就會好的,跟著母親早點回家。
小妹醒來后,吃的很少,她總是睡的時候多。不再跟我搶書本和好吃的,我心里難受,低著頭不語。母親將剩下的飯菜裝好,收拾完裝進兜子里,遞給我,催我早點回家。
我默默地拎起東西,看了看床上那個單薄瘦弱的人兒,鼻子酸酸的,走出門去。剛走幾步,母親追出來,懷里抱著她的藍色上衣,不由分說給我穿上,系好扣子。“起風了,你快走,千萬別感冒了”。
我點點頭,轉身剛欲走,她一把拉住我,把家中唯一的手電筒,塞進我手中,“路上太黑了,就自己打開手電筒”。
我知道夜里,母親還要多次起身照顧小妹,推辭著不要。她堅決地讓我拿著,說屋里有火柴和蠟燭,用不到的。
我走出去很遠了,才敢回頭看看院門口。母親還站在那里,晚風吹散了她的頭發,吹動著她的衣角,也吹涼了她的臉頰和身體。我沖她用力揮揮手,轉過身來,扭頭就跑。只有看不見我的身影,她才會安心回屋。
這條路,我來來回回走了十幾天了,今天有些晚。路兩旁的房子里,沒有了燈光,整個村子漆黑一片。天上只有一彎新月,樹影斑駁,偶爾幾聲犬吠,我踩著手電筒下的光影,疾步如飛。
快要經過那片果樹林了,我聞到了桃花,梨花的清香。心中還是有點害怕,那些在風中擺動的樹枝,映在地上又長又暗的陰影,像極了張牙舞爪的妖精,以前聽老奶奶講過樹精的故事。它們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出來抓獨自走夜路的小孩。
越走越急越心驚,我聽到兜里碗筷的“叮叮咚咚”,感覺身后有人總追趕著自己。手電筒的光越來越暗,心想,壞了,它好像沒有電了。
該怎么辦啊,我又急又怕,真想大哭。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想家,想父母,如果能有一個人和我一起,該多好。我就不會害怕走夜路,可我知道,沒有人能來,剩下的路只能靠自己一步步走完。
我想起母親教唱的歌,還有她說過的話。我大聲唱歌,邊走邊跟自己說話,不去看那些樹影,不去想前方的路沒有燈,只是不停地向前走著,跑著。
忽然聽見有人大聲喊我的名字,我楞了一下,立即飛奔著朝他而去,眼中的淚就要掉下來了。
是父親,他來接我了。
end
(30天微寫作,場景描寫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