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草的約定

圖片發自簡書App

小鎮巷子里,娣媚還是玩泥巴的年紀,隔壁庾樂哥哥就已經騎著單車在鎮子里飛馳了。 庾樂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她奶聲奶氣,樂哥哥,帶我玩呀。

你還太小啦,坐不穩,摔了你媽媽要罵我,等你長大了再帶你。

回到家里,娣媚到處找東西吃。

媽媽問她,不是才吃過嗎,又餓了?

我想多吃些快點長大,樂哥哥就能早點帶我玩啦。

你喜歡樂哥哥呀?媽媽逗她。

對呀,我長大了要嫁給他。

樂哥哥知道這事嗎?

還不知道呢,因為我還沒長大呀。

娣媚終于長大了,橫著長的,胖成球,但她還是沒對庾樂說過要嫁給他,也許覺得自己還不夠大吧。樂哥哥沒有食言,他的單車還是那么輕快,即便載著小胖妹。他們在擺滿擁擠的小攤位間穿梭自如。庾樂你慢點騎,別摔到妹妹了。庾樂頭也不回地飛速騎車,把鄰居老阿姨的提醒遠遠甩在身后。他相信自己的技術。

鎮子里騎車沒什么樂趣了,庾樂帶著娣媚騎到了鄉間,躺在河邊狗尾草地里看別人釣魚。庾樂摘下狗尾草隨便擺弄,一會就做出了一個小松鼠。

送給你。

哇,好漂亮。樂哥哥你從哪里學來的啊。

一個女生教我的,我教你啊。

她漂亮嗎?

長的一般,身材不錯,瘦瘦的,性格也很好。問這個做什么,要不要學呀?

你喜歡她。

沒有啦,她是我兄弟的女朋友,沒可能的。

我不要學。

娣媚悶悶不樂,看著自己粗壯的大腿,圓滾滾的肚皮,沒來由得生起了自己的氣。生氣歸生氣,手里的松鼠卻像寶貝一樣捧著。小聲嘀咕著,小松鼠呀,等我瘦了就跟樂哥哥表白,這個秘密只有你我知道哈。

庾樂念書不行,從小在巷子里長大,混成了不良少年。他在鎮里打臺球很少付過錢,還贏了不少。一塊游戲幣在游戲廳一打就是一個下午。和小伙伴賭牌,隨便出千就把他們的零花錢贏光了。小跟班娣媚是最大的受益者。

想吃什么吶, 媚媚,哥有錢。

我要吃牛筋豆腐,要放很多辣椒很多蔥。

出息呀,就不能吃貴點的嗎?

那要兩塊。

得,買五塊夠嗎?

夠啦夠啦,吃不完的。

娣媚更胖了,走路搖搖擺擺的像個不倒翁。她成績很好,卻因為身材常被男生嘲笑,大家都叫她胖娣娣。女生朋友倒是很多,好像女生都喜歡和胖胖的她做朋友,特別是漂亮女生。

我討厭班上的男孩子。坐在庾樂單車后座上,她抱怨。

怎么了,誰欺負你了,我幫你去教訓他。

也不算欺負,就是他們給我起的外號太難聽了,叫我胖娣娣。我覺得班上男生沒一個好的,沒有一個比得上樂哥哥。

庾樂笑笑不說話,小姑娘的世界真是有趣,為這些小事煩惱。

樂哥哥,你覺得我胖嗎?

還好呢,圓圓的很可愛。

那你喜歡胖胖的女孩子嗎?

喜歡啊。不過我找女朋友可能會找個瘦點的,不然萬一她崴腳了什么的,我背不動好尷尬。

娣媚心里烏云密布。

庾樂沒考上高中,徹底混社會了,娣媚很少再見到他。從媽媽那零星得到一點消息。庾樂出事了,騎摩托撞人賠了不少錢,你還要嫁給她嗎?想到娣媚已經不是小女孩,媽媽說完這句就后悔了。

娣媚坐在書桌前臉通紅。媽,我什么時候說過要嫁給他了,不許再提。臺燈下的小松鼠已經褪了顏色,水分沒有了,消瘦不少。小松鼠都瘦了,自己卻還這么胖,樂哥哥也不見了,娣媚淚水噙滿眼眶。

娣媚考上南京的大學那年,突然接到庾樂的電話,不知道哪里問到她的號碼。說了一些恭喜的話,小胖妹有出息啦,以后發達了別忘記他之類的。

本來接到他電話是很開心的,聽到胖字心又涼了半截。

大學里她特上進,一心念書和減肥。獎學金拿不停,減肥卻沒成效。大三那年,媽媽在電話里說起庾樂坐牢判3年,做生意對方欠錢不還他把人打成重傷,還砸了別人店。娣媚像泄氣的皮球,掛了電話一直哭。庾樂電話早就打不通了,他在哪里呢,坐牢一定很辛苦吧?狗尾草做的松鼠一直帶在身邊,成了她唯一的安慰。

也許是憂傷過度吧,她瘦了。追她的男孩子開始多起來。從小到大哪有這待遇,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她心里沒人比得上樂哥哥。

娣媚畢業之后在南京找了工作,假期回家的時候去了庾樂坐牢的監獄。這是她這么多年第一次再見到他。穿著囚服,帥氣的長頭發不見了,光禿禿的腦袋上留著青色的發根。一句話沒說就開始哭起來。

喲,媚媚長大了,怎么這么瘦了,我都認不出來了。庾樂倒是輕松。

坐牢很辛苦吧,他們有沒有欺負你,你都瘦了好多。

誰敢欺負我啊,記得我們小時候那些被我揍得滿地找牙的熊孩子嗎?

是是,你最厲害了。娣媚破涕為笑。

怎么樣,談男朋友了?

沒呢,外面的男孩子都太娘了,可不比你。

我有哪里好,我都坐牢了。

這不馬上要出去了嗎,再說打人這事我覺得你沒錯,欠錢不還就該打。

還是你懂道理,念過書就是不一樣,哈哈。

你取笑我,娣媚有點不好意思。你下手太重了,嚇一下就好,沒必要弄成這樣的。

沒用的,這些人臉皮可厚了,你呀,不知道世道黑暗。不知道也好,不過你要是遇到這種人了我幫你擺平。

娣媚心里一暖,又一陣酸。

庾樂出來之后在縣城開飯店,他情商高,黑白兩道混得開,生意還不錯。娣媚打心底里開心,他終于浪子回頭了。電話里聽到他春風得意得談起自己的生意,好像又看到了當年那個有點小錢就請自己吃麻辣的少年。心里面那顆萌芽的種子,已經破土而出,長成了風里搖擺的狗尾草。

可還沒來得及做成小松鼠,娣媚收到了庾樂婚禮請柬,新娘是店里服務員,照片上的她高高瘦瘦,沒有自己漂亮,性格一定很好吧,因為他的理想型就是這樣的呀。

庾樂結婚那天娣媚回了老家,但是沒有趕去他的婚禮。一個人走到狗尾草遍地的河邊,躺著回憶著。回憶那個胖得招男生嫌棄的自己,回憶那個從不嫌棄自己庾樂。她把小松鼠放在曾經兩人一起坐過的地方,小松鼠呀,還沒來得及表白他就有了自己的幸福了,我們的秘密就到此結束啦,咱們也就此別過吧。

小松鼠已經瘦得不成樣子,風一吹,滾得再也看不見蹤影。就像她那從未開始,也不會有結局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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