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誰不是每天都刷牙洗臉呢?你想想,只要有人在刷牙洗臉,你就有得賺,你就是躺在被窩里睡大覺也有得賺,多好的事!咱們是快二十年的朋友了,我還會騙你不成?咱們一起干,保證賺大錢!”
太陽已經西斜,可陽光依舊強烈,透過窗戶,照在咖啡店的落地燈上,巨大的陰影遮住了程鵬大半張臉,只有不停翻動的嘴暴露在陽光下。
我心想,“四年不見了啊,真沒想到居然是這幅場景”。我伸出手捂著咖啡杯,勉強在臉上掛著笑容,盡量裝出一副和氣的樣子。
他好像并沒有看出我的尷尬,繼續說到:“人這一輩子啊,真是短暫的要命,所以要趁現在趕緊的努力奮斗……”
太陽已經完完全全落了下去,老板開了燈。程鵬的臉重新清晰起來,在這期間,我跑了兩趟廁所,不是咖啡喝多了,實在是耳朵受不了了。
02
“啊呀,都八點了!我得趕緊回家了,不然我媽又該揍我了。”我說。
“怕什么,你媽又不是不知道你在我家,這局完了再走。”陳程說。
陳程家當時有一臺裕興牌的電腦VCD,可以和一臺綠色屏幕的顯示器連在一起。這對于當時還是個小不點的我來說充滿了誘惑,為了去陳程家玩,我不知道跟我媽撒了多少謊。二十年過去了,我依然能記得這個VCD的牌子就是見證。
其實我怕的不是我媽揍我,事實上從小到大我媽都沒有動過我一個手指頭。我怕的是她一找不到我就到處扯著嗓門兒喊我的名字,我覺得我的名字土的掉渣,所以極不情愿我媽找不到我的時候喊我名字,只要聽見我媽喊我,我就拼盡全力跑回家。
我甚至懷疑我的自卑情緒就是從那個時候產生的。
我媽果然開始喊我回家了,好像八點鐘就是她可以忍受的極限。我顧不得還沒打完的半局魂斗羅,丟下手柄飛就往家跑,把那個經常坐的小板凳都踢翻了。
“你還沒死,你讓我怎么往前走啊,我走不動了!”陳程沖著我的背影大喊。
“媽,你給我改名字吧?我不喜歡我現在能名字。”我一回家,還沒來得及喘氣就跟我媽說。
我媽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嚇一跳,幾乎都忘了要打我的屁股。我也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沖動嚇一跳,因為我一直是個沒有主見的人, 對于周遭的一切也都逆來順受。這是我第一次主動提出不同的意見來。
“你的名字哪不好了?你的名字可是你爸給你起的,我可改不了!”
“可是你看陳程家,他叫陳程,他哥哥叫陳鵬,陳程給我說,那是“鵬程萬里”的意思,我也想要一個那樣的名字。”
我得承認我很羨慕陳程,是那種從頭到腳的羨慕。他有一個哥哥,而且他哥哥用鐵絲就可以造出一把能發射小石子的手槍,而我們家就只有我一個;他們一家都去過北京,可我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出過我們縣城;他的名字比我的名字好聽,而且還是可以和他哥哥組合的!可我名字不好聽,也沒有人和我組合。
其實當時哪里懂得鵬程萬里是什么意思,我想陳程那時候肯定也不懂,一定是他爸告訴他的。他爸是語文老師,會好多成語,有文化。我爸是物理老師,所以我沾不上起一個有文化名字的光,唯一能沾的光就是可以去我爸學校里的實驗室偷磁鐵玩兒,那些磁鐵都和我手掌一樣大,我拿回家把它們摔碎,拿大的吸小的,或者拿兩塊磁極相同的的磁鐵一個推著一個玩兒。
有一次我爸看我拿磁鐵玩,拿起一塊我舍不得摔的長條型的小磁鐵說:“你看,這藍色的一邊是S極,紅色的一邊是N極,要是把磁鐵的中點用細線懸掛起來,靜止的時候,它的兩端就會各指向地球南方和北方。”
當時我就在想,陳程的爸爸肯定不知道這個,但是他可以教陳程學成語。陳程的語文水平確實是我們班上數一數二的,我知道地球的南方和北方又有什么意義呢?我可從來沒有聽過老師提問過這種問題。
后來我很少去我爸的實驗室,不光是因為我把時間大把花在了在陳程家玩游戲上,還有一個原因是,當時的實驗室很簡陋,物理實驗室和化學實驗室是連在一起的,每次一走進實驗室都能聞到一股刺鼻的化學試劑味道,和醫院走廊的味道差不多,我小時候沒少去醫院,對這一類氣味有著本能的反感。
我媽摸一下我的頭,說:“找你爸說去。”
通常情況下這是結束對話的標志,因為我媽知道我不敢給我爸說,我爸雖然看著文縐縐,但他會揍我!不像我媽,刀子嘴,豆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