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雪落江湖,天涯何處,千杯祭我鐵葫蘆”,因了這一句歌詞,我又翻出了之前看過多遍的《武林外史》,不為看沈浪的笑,不為控憐花的七巧玲瓏心,只為這一個光風霽月的熊貓兒!
這個唱著“千金揮手美人輕,自古英雄多落魄,且借壺中陳香酒,還我男兒真顏色”以高歌痛飲之態出場的昂藏八尺大漢,就像人性永遠激昂又溫暖的一面,只要有他在,便是死,也是絲毫悲戚也無,一派豪邁,讓你我于碌碌塵寰中掙扎的人莫名敬仰,心生向往。
貓兒其人 武學謀略
熊貓兒,《武林外史》中最草莽、最具有落拓江湖載酒行氣質的角色,他像燕市屠狗的高漸離,大隱于朝市之中,他最隱沒無聞,也最光風霽月:手下也有數千兄弟,干些劫富濟貧、替天行道的勾當,收盡道上朋友,卻不為稱雄稱霸,求名求利,偌大個組織,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貓兒你心夠大的!他是沈浪的至交,曾為朱七七心動,也與王憐花稱兄道弟,最終也與此三人一起買舟出海,不問江湖恩怨、人事浮沉。
論武功謀略,熊貓兒也算是僅次于沈浪和王憐花,畢竟前者幾乎已成神話,而憐花又是千面公子。但若因此輕視于他,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事實上,熊貓兒雖然相對世俗,但絕非一個簡單角色,剛出場為偷沈浪而故意“搭便車”的他談笑間就化解了金無望質問的尷尬,與沈浪拼酒、暗斗內力也并不落下風,與江左司徒家快活王手下色使的第一場交鋒就屢破險招,“身形峙立如山,雙目凝視如虎”,真是好氣派。
金無望冷冷道:“你我去向不同,咱們要去的,正是你來的方向,這便車你如何坐法?”
那少年漢子仰天大笑道:“男子漢四海為家,普天之下,無一處不是我要去的地方,來來去去,有何不可。”
伸手一拍沈浪肩頭,遞過酒葫蘆,道:“來!喝一口。”
沈浪笑了笑,接過葫蘆,便覺得葫蘆竟是鋼鑄,滿滿一口喝了下去,只覺酒味甘洌芬芳,竟是市面少見的陳年佳釀。
他離不開的酒葫蘆,更是專破天下各門各派暗器,以東海磁鐵所鑄,號稱“乾坤一袋裝”的神磁葫蘆。論江湖中的交游之廣,更遠在習慣了千里獨行的沈浪之上,從洛陽城中號稱“中原孟嘗”的歐陽喜,到亦正亦邪的千面公子王憐花,都是他引見給沈浪的;也是他的手下發下快活王手下色使的異樣,對朱七七和白飛飛得以救出,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如果說從“天云五花綿”和“煙雨斷腸絲”兩種暗器推斷出遇見的青衣婦人出自江左司徒家只是靠江湖閱歷和常識的話;那從被易容過的白飛飛寫下的一句:“我是白飛飛,本是個苦命的孤女,卻不知那惡婦人為何還要將我綁來,將我折磨成如此模樣。”就推斷出她本身為絕色,江左司徒門人必是要迷拐美女至某處,怕路上不便才下此狠手。這等跳脫又不失縝密的機變與思維,就連沈浪也不得不嘆服了。
光風霽月 磊落灑脫
如果要我在《武林外史》里選一個當朋友,我一定選這只貓兒,夠野,夠味,光明磊落,又不矯情做作,認定的朋友,分分鐘為你出生入死,兩肋插刀。沒有君子那么多克己復禮的規矩,更沒有小人那么多的蠅營狗茍的算計,甚至不像古龍筆下大多數的浪子一樣(諸如蕭十一郎、傅紅雪)有那么深刻的存在主義傾向,孤獨寂寞,隨時準備與這個世界為敵。
他濃眉大眼,瀟灑豪邁,顧盼神飛,不拘小節,是天生的樂天派,風雪中依然敞著衣襟,腰里掛著葫蘆和寶刀,什么三十年的竹葉青、八十年的女兒紅,皆不放在眼里,只覺得一大杯一大杯燒刀子喝著干脆爽辣。
他的性格,用他自己的話概括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得罪了我,那保管沒完沒了。”他會狂笑,會大醉,有時候會放開一切,也忘記一切,他在快樂時,便是真的快樂。這一點,連沈浪都不得不暗暗羨慕。這是一種天生豪邁,并非說他有勇無謀,而是當真心中磊落,毫無介懷,拿得起,放得下!
他和沈浪的初次交手,竟然是為了偷沈浪的錢,最終還被沈浪將懷中之物全部順走——大抵也只有古龍才會這樣寫正派男主之間的相遇吧?可即便偷沈浪不成還反被偷,卻也只嘆嘆“好厲害……”便仰天大笑贊道:“好身手,好漢子,我熊貓兒今日能見著這樣的人物,就算栽了個大跟頭,也是心甘情愿的。”絲毫不覺冒犯,且無瑜亮之嘆,萍水相逢,引沈浪為知己好友,幫他找七七、斗憐花、闖白飛飛的幽靈魔窟,進快活王的樓蘭古堡,即便是在沙漠中快被曬死之際,也要找個理由給自己大笑,此等襟懷氣度,實在讓人不能不嘆服。
如果說王憐花與沈浪是亦敵亦友,那熊貓兒就是沈浪最值得信任的朋友,就像花滿樓之于陸小鳳,胡鐵花之于楚留香,阿飛之與李尋歡,熊貓兒永遠與沈浪肝膽相照,不離不棄。如果說還有那么一個人能夠看到永遠帶著讓人安心微笑的沈浪內心深處的痛苦,這個人一定是貓兒。
章臺走馬 愛而不得
他是江湖俠少年,也是章臺走馬客,認為“肯舍千金買一笑,方是江湖奇男子”,即便在朱七七面前,也絕不掩飾自己是青樓北里“識途老馬”的身份,真是一個磊落到可愛的男孩子~
可他也會對朱七七一見傾心,拿著她丟下的刻著沈浪名字的玉佩,以為是她的名字,還在沈浪面前夸口:“這沈浪兩字,乃是在下昔日一位知心女友的名字,在下為了思念于她,便將她名字刻在玉璧上,以示永生不忘。”(此處有木有人要站CP!)其實也不過才匆匆見過七七一面。
而被沈浪當面拆穿之后,本當是尷尬、嫉妒到無法收場吧,畢竟也是江湖俠少一枚啊……但他還是大笑灑脫以對:“好,好,我偷也偷不過你,偏也騙不過你,算我服了你,好么?”雖然還是忍不住喃喃嘆一句:“那位姑娘既然將你的名字刻在貼身的玉璧上,想來對你必定情深意重……唉,好得很……唉。”
熊貓兒才是最懂得欣賞朱七七本真之美的人,連沈浪都覺得朱七七這種性格實在是太不安定,他卻認為:“你知道什么?她那樣的脾氣,只因她心中實是熱情如火,誰若被這樣的女子愛上才是真正的福氣哩。”在沈浪決定對王憐花將計就計,把朱七七氣得半死的時候,也是他陪著朱七七風雪夜探云夢仙子巢穴,一句:“你只管放心,無論怎樣,只要你說要我做什么,我就做。”如此樸素,又如此直腸,不理美人芳心已許,無可回轉,只是喜歡她,便要對她好。
毋庸置疑,他是那個永遠都不會趕七七走,永遠愿意站在前面為她抵擋風雪的人,哪怕朱七七是在無理取鬧,盲目闖關,自惹麻煩;哪怕他知道朱七七是故意激將,也愿意舍命陪之,連古龍也要嘆一句,“熊貓兒縱橫江湖,機變無雙,精靈古怪,無論是誰,見了他都要頭大如斗,但他見了朱七七,那頭卻比斗還大三分。”然而他卻又從未想過同沈浪搶朱七七,不僅僅因為他一早知道朱七七對沈浪癡心一片,也因引沈浪為風塵中知己之人。
《武林外史》的三位男主,個個都是江湖中驚才絕艷的頂尖人物,各有各的妙處,可要我說,古龍最喜歡的,一定是熊貓兒;或者再說地直接點,他就像古龍本人的影子,酒色財氣不礙心中正道,疏狂抱負又逃不出一個“野”字,他可能沒王憐花那么文武雙全,千面風流,也不似沈浪那樣結合世家公子與深情浪子兩種奇妙特質而自成完美,但那一雙貓一樣明亮睿智的眼睛,依舊是《武林外史》里最閃亮的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