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第一次相見,也是最后一次相見。
她那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棉布的,隱隱看得到淺青色的內衣。鎖骨間一顆渾圓溫潤的珍珠,頭發微卷,鞋子也是白色的。
挎包是卻是紅色的,偏暗的玫紅,很軟的皮料,還有,唇彩似乎也一點點紅色。挎包一直在右肩,外邊的一條包袋一直在往下掉,偶爾她還會手扶一下,只是沒一會就又掉了。
而他一件淺色的T,兩人站在一起,倒也和諧。
路過小區門口商店的時候,他說,等一會,我去買水。這個地址他只在快遞單子上見了一次,卻一字一詞都記得清晰,于是他回來便來這里等她了。
兩瓶水,一支香草冰淇淋。他看到晃眼的陽光下,她左手拉過挎包的前側,把整個包拉到胸前,然后雙臂合抱,就抱住了整個自己。自然到不能再自然的動作,就像所有本該如此的事情一樣,他卻記在心里,突然覺著有點心疼。
她看到手里的冰淇淋和走進陽光的他,就笑了。
他看到了裸露的肩膀上,包帶下面紅色的勒痕。他說,我幫你拿包。
他沒有動,她也沒有動。沒有好或者不好的回答。她只是笑著問:“真的嗎?”
他笑了,直接伸出胳膊,把包帶子掛在自己胳膊上拉了過來,然后把冰淇淋遞給她。
“那水我自己來拿。”
說著她抽走他手上的礦泉水,用右胳膊夾在胸前,左手開始撕開冰淇淋的包裝紙。
好像有兩年,還是三年,沒有見面了吧,她想。香草味的冰淇淋,也是好久沒有吃過了。
期間,電話也沒有,偶爾的一兩張照片,他發給她的,偶爾的兩句晚安,她發給他的,再有什么,她想不到,其實就是別的什么都沒有了,一天一天也過了這么久。
她手機里一直存著從前他給她拍的一張照片,也是唯一一張。
所以如此走在一起的時候,竟如初見一般。
夏日的陽光,緩緩變成橙色的余溫,大地是熱的,空氣是熱的,樓宇都有點恍恍惚惚,連夕陽都是熱的。
餓不餓?我們去吃飯吧,想吃什么?他問,她的挎包還在他手里,只喝了三分之一不到的礦泉水也被她拿在手里了。
她認真思考起來,巧克力冰淇淋蛋糕。思索許久的答案。
他攬了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往前走,只是一下下,立馬就松開了。她是個看起來很小的姑娘,他高高瘦瘦,其實手臂放在她肩膀上恰好合適,合適并且舒服。
他帶她進了一家西餐廳。哇,好好,她說。
然后,意面,黑椒牛排,芝士薯條,金絲蝦,水果沙拉,檸檬茶,當然最后甜點是巧克力冰淇淋蛋糕。
他默默切著從她面前換過來的牛排,她已經開吃了,很開心很滿足的表情,看得他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不出所料,所有的,她統統吃完了。唯獨巧克力蛋糕,細心地找服務員裝了起來,說要帶回家放冰箱里慢慢吃。
這頓飯吃了很久,他喜歡看她吃東西的樣子,不知道那樣瘦小的身體怎么吃的下那么多的東西。
直至華燈初上。
他們緩緩挪著步子回家,回她的家。他們相見至今,不說過多的話,不會太少的話,自由自在的魚兒一般,在水中眼角還蕩漾開微笑。
到家,她開門,他站在他身后。她打開門就自己徑直進屋子里面去。她摸到了飯廳開關,開了燈,他還在門口,她轉過身來,站著不動,遠遠看著他笑,他便看著她,也進了屋子。
她結果他手里的冰淇淋,小心的放進冰箱。他坐著,餐桌上的燈,冷冽的光線,屋里一片慘白。她走進廚房,燒了開水,倒進杯子里,卻并不讓給他。
開冰箱拿了冰塊,一塊,兩塊,冰塊在滾水中迅速融化不見,她左手摸了摸杯子,隨即又加了冰塊進去,一塊,兩塊,三塊,然后是蜂蜜,一勺,兩勺,順帶著連勺子,一起拿過來給他。
她說,我只有一個杯子,給你喝。
他接過,勺子在手機晃蕩許久,冰塊早沒了,溫熱的水,蜂蜜溫潤柔和的顏色,讓燈光也柔和了些。
只是一杯水的時間,甜甜的。他說,我走了,便起身。
我送你。
他才剛起身,她便抓起桌上的鑰匙跑到了門口。開門,然后站在門外,背著雙手笑著等他。
于是兩人一前一后下樓,一層,兩層,三層,四層,“你準備什么時候走啊”,她問。
“不知道,估計就這兩天吧”。他答。
腳步聲熄了,樓道里的聲控燈也熄了。
她叫他的名字。
他在樓下,她在樓下的最后一個臺階上。
她叫他的名字,他應著,沒有回聲,燈也熄了,他便轉身。
整個世界的重量壓過來,她環住了他的脖子,毫無保留的,擁抱他。
她說,再見啦。
他左手攬過她的腰,右手輕輕撫著她的背。這個女孩,身上的所有氣息,都是溫潤柔和的。
他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