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女性】如果你還在(42)夢的預兆


蓮子消失了,穆茹有點悵然若失。外面一定是黑漆漆了,即使醫院走廊里的燈都開了,依然覺得格外的昏暗混沌。過道里空無一人,無論是護士、醫生、病人還是家屬,好像突然間全部消失了,一個都沒有了。

站在過道的穆茹,沒看見人,卻感覺到有風。一陣陣的冷風,好像從窗戶縫里、門縫里、墻角里鉆出來,甚至感覺那風就在天花板上聚集起來,盤旋著,縈繞著,沉重而陰郁。有幾股還繞著她,打著轉兒,忽上忽下的,風里好像還夾雜著什么,有嚶嚶的細細的聲音發出來,若有若無的。

穆茹有點怕,她望向白大褂辦公室的方向,那扇門依然緊閉著。她打了個激靈,趕快轉身回到病房。

病房里還有父親,整個房間還是溫暖的,沒有陰風。穆茹輕手輕腳地去到病床前看父親。原以為父親睡了,沒想到父親還睜著那只孤獨的大眼,眼巴巴望著她,向她眨眼睛。穆茹湊上前去,對父親說:“爸,今天由我來陪你一晚啊,讓你小兒子休息下。”父親聽了,眨了下眼,表示他明白。穆茹看看時候也不早了,就對父親說:“我去打熱水來,給你擦洗擦洗,你就可以舒舒服服睡一覺了。”

說完,她拎了保溫瓶打了開水,又接了半臉盆涼水,兌成溫熱的一盆放在板凳上。接著把干燥的毛巾放下去,吸了飽飽的水,稍稍擰擰,開始給父親擦起來。穆茹順著父親的臉和脖子,手掌手臂,前胸腹部,一路擦洗下去。

也不知為什么,耳邊好像突然聽到母親在說“你爸最喜歡你了,你一出生,從醫院接回家,就是他給你洗澡呢,每天晚上都洗。”這話母親說過無數遍,以前聽著只是得意父親對自己的寵愛,而此時仿佛看到當年自己嬌嫩的身軀在父親強壯的臂彎和溫暖的手掌里接受著生命的沐浴,她突然被母親描述的那個畫面感動了。現在該輪到自己回饋父親嗎,這就是現世的輪回報答嗎?

穆茹想著這些,動作一直沒停,他順著父親的每寸肌膚,洗下去,擦下去,好像一位母親正在為一名新生的嬰兒清洗。

再往下,父親的喉嚨里發出了“哈赤,哈赤”的聲音,那只還可以稍微舉起的右手吃力地搖擺著。穆茹連忙停了下來,她發現父親的單眼不停眨動著,嘴角強烈扭抽著。盡管只有一只眼睛,整張臉也依然清晰表達出羞愧難當的表情,似乎在說:“小茹,不合適,別洗了。”穆茹猜透父親的心思,目光誠懇而堅定地望著父親說:“爸,我是你女兒,也已經是孩子的媽媽了,我為你擦洗身體沒什么不合適的,你不要難為情,好好躺著,配合點,洗干凈擦干凈,就舒服了。”

父親聽了女兒的話,慢慢平復下來,安靜地接受著女兒為他所做的一切。

穆茹再次進入那個狀態里,心無旁騖,感覺自己正在做一件神圣而莊嚴的事。

直到擦洗到父親的大腿根下,無論如何,她,還有父親,都無法回避了。穆茹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搬起了父親的大腿,沿著大腿根部仔細清洗著。她盡量不去看,也不去碰觸那塊神秘的“領地”,但無論怎樣,它依然赫然地顯露在穆茹眼前。此刻,它安靜地趴伏在那里,與主人一起等待著,無力而哀傷。

穆茹看到它的第一眼,還是有些吃驚。盡管它已經“偃旗息鼓”,可看上去依然顯得龐大而頗有氣勢,滿滿地占據著正中央。怎么好像不太一樣呢?穆茹腦海里迅速回閃著和許思明在一起時那些模糊的片段。男人到底怎么回事兒呢?她僅有的那點兩性知識和唯一的生活實踐,讓她埋在心里很久的一些疑惑一直沒有找到答案。

不能胡思亂想。穆茹勸告自己。但她還是忍不住又瞅了一眼父親的器物,思緒卻轉去了另一個地方。我不就是從這里來的嗎?父母是在哪一場激情中有了自己呢?那個夜晚是晴空萬里還是電閃雷鳴?父親一定驍勇善戰,他指揮的千軍萬馬中的一名“小勇將”更是充滿活力,迅速穿越一道道屏障,打敗了所有對手,俘獲了那顆靜靜守候的卵子。它們瞬間裂變成了一棵種子,種在母親肥沃的“土地”上,生根發芽長大。穆茹一邊繼續擦洗,一邊想。生命的誕生若說神奇是很神奇,因為我們無從把握和探知,若說稀松平常也不是沒有道理,來去都是注定的,一切都安排好了,一切也都是最好的安排。我們能做的只是去經歷這個過程,或幸福或痛苦。

穆茹洗好一邊,又換到床的另一邊,繼續搬起父親的大腿擦洗。突然,她發現父親會陰部外側有一顆碩大的膿包,周邊紅腫,中間已經滲著白白的濃點。看得出來,長出這個東西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怪不得父親總是呲牙咧嘴的,一定是這里的膿包很痛,他說不出來,又沒人發現,他只能一直忍著痛著。

穆茹的難過又涌上心頭,都腫成這樣了,平時也都在擦洗,怎么就沒有發現呢。

穆茹轉身出了病房,找來值班醫生,醫生問穆茹:“你父親之前是不是有痔瘡?”。穆茹回答不上來。她才發現她對父親其實知道的很少,也不知道什么是痔瘡,痔瘡是什么樣的。醫生告訴穆茹這是外痔,做個簡單的處理就可以了。隨后叫來了值班護士,很快就幫父親處理完了。

一切都完成之后,帶著呼吸機的父親明顯感覺舒服了很多,放松地睡著了。穆茹看著父親睡著,才敢跌坐到長椅上,這才感覺自己累得腰酸背痛,像散了架般。一個人照顧一個癱瘓在床的病人確實不易啊。她想到了母親,想到她這幾年要照顧小的,還要照顧生病的父親,真不容易,難怪她那么煩躁焦慮。

想著這些,穆茹實在撐不下去,沉沉睡去了。穆茹開始做夢,她夢見父親坐在輪椅上,說是要轉院。自己推著父親,等在一輛公交車旁邊排隊,準備上車。車上人已經很多,車下還有不少的人擁擠著要上車。穆茹謙讓著,父親倒是有點急了,催她快點啊,快點兒啊。她正疑惑父親怎么開口說話了呢,喉嚨那里的呼吸機也不見了。旁邊好像有人幫了把手,把穆茹及父親連輪椅帶人都搬到了公交車上。公交車開動了,風馳電掣,東搖西晃。車箱里滿滿的都是人。有的人干瘦如柴,兩眼空洞,臉色陰黑,吊著車把手的手臂青筋暴露。有些人臉部浮腫,鼻梁都看不見了,眼睛只剩下一條縫隙,透著一絲絕望的光。他們都相互擠貼著,報怨著,哭泣著,謾罵著,好像極不情愿,卻又趕著要走似的。忽然間,車停下來,司機大聲喊著說“到站了,到站了,要下車的趕快下車”。穆茹不知道自己和父親該在哪里下車,正疑惑中,司機起身轉過臉來,指著穆茹說:“你,沒聽到嗎?到站了,下不下啊,不下就開車了。”“噢,我該下了嗎?下,下,稍等下。”。穆茹說著,匆匆跳下車,想著自己先下來,再接父親下來。不成想,她一下車,車門“咣當”就關上了,飛似地開了出去。父親還在車上!“等等啊,我爸還在車上。等一下啊,爸,爸,快下來,爸,爸!”穆茹一路狂奔,追趕著那輛遠去的車,聲嘶力竭地喊著,整個人霍地從夢中驚醒了。原來又做了一場惡夢。

她起身去看父親,父親還睡著,還在床上。她看了下表,凌晨五點了。穆茹重新依靠在長椅上,卻再也睡不著了。天該亮了吧,穆茹心想。只是穆茹知道,這是新疆的冬天,在北回線很北邊。這里太陽升起的時間比內地要晚兩個小時,她離黎明還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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