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是個腦殘。
他自己是這么認為的。
陳二不喜歡喝酒,又喜歡喝酒。
聽起來很奇怪,但不難理解。
他喜歡一個人心情好的時候或者心情差的時候喝上一杯味道不錯的酒。但討厭喝的醉醺醺的感覺。他恐懼不清醒的自己。
陳二有些灑脫。
他不在乎除了自己想得到的一切。
可他又有些鉆牛角尖,想得到的東西會讓他愿意頭破血流。
陳二在夜里去了黃河。
他覺得自己能游過去,即使自己不那么會游泳。
夜很重,像是一塊鐵壓在頭上。水擊打起的霧氣把月光弄得特別優雅。陳二覺得黃河很野性,像他的內心。
所以他一定要試試誰更野性一點。
陳二就這么下了水。
隆隆的水聲讓我聽不清楚他的嘶吼。兩個小時后我在對岸見到了他。遍體鱗傷,但是笑的特別爽朗。還是陳二略勝一籌的,這樣看來的話。
昨天,我們在酒桌上談起“陳二夜渡黃河”的傳說故事,他咧嘴一笑。
“年輕嘛,怕個錘子。”
我們又碰了碰杯子,他只抿了一口,我一口干下。我覺得挺高興,畢竟,對于其他人,他杯子都不會舉起來。
在店內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時候。陳二從腦子里掏出了一瓶酒。前面說到過,他是個腦殘,所以他殘缺的部分可以裝很多東西。
“活了這么幾年,我沒見過這種酒。”陳二神秘兮兮地說。
酒倒是好酒,可我看得出,對于陳二來說,有點烈了。
陳二把酒拿在手上端詳了一陣子,又將她塞回了腦子。
“看看就得了,有點打腦殼。”
然后陳二同我聊了聊顧城和竇唯以及鄰居家的斗牛犬。
在夜里2點的時候,小店打烊了。
陳二沒怎么喝酒,清醒得很。我們于是又去了河邊抽煙。陳二喜歡抽煙。他說煙霧吸進去是往上升起的。他感覺得到煙在他大腦的脈絡里經過。這讓他很踏實,感覺腦子沒那么殘缺。
府河里有夜泳的人,看得出來,陳二有些蠢蠢欲動。我看著他破損的身子,有些擔心。
“別那樣看我,我不會冒險了。”
陳二說得有點酸溜溜。
“就像我怕喝醉一樣。”
他還是想喝那瓶酒的。我沒法兒開口。他這人聽不進勸,想法也和我不同。
這倒無關對錯。
順著河流看過去,隱隱地看得到合江亭。那邊是熱鬧與喧嘩。陳二性子應該是屬于那邊的。可他又習慣置身在冷清之中。這會讓他感到平靜和真實,很多年前他這樣同我講過。
我們在不知名的黑鳥和蝙蝠環繞中靜坐了很長時間。終于,一只被悶得發慌而跳出水面的鯉魚帶來了新鮮一點的聲音。陳二又用一個難受的姿勢掏出了那瓶酒,從他腦子里。
他笑的不太好看,聲音也被煙熏得有些發啞。
“不年輕了。也不至于醉死。”
看來他有點下了決心。
和著最后一點點的夜色,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離開了河邊。
身后遠遠有落水聲。
我沒有回頭。從黃河里游出過的男人,不至于被小河淹死。
他還是想做野馬。這溫柔的城市恐怕是馴服不了他了。
我想起來,認識這么多年。這晚上是陳二第一次和我談起酒。而且,是明知會醉還想喝的酒。就是不太清楚,這時刻,他是心情好還是心情差。
但又如何。
陳二畢竟是個腦殘啊。
他自己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