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是我早前的同事。
我來這里,是因為當時清退代課教師,造成這所農村小學嚴重缺崗,只剩下兩名公辦教師。彥當年三十多歲,有一個七歲的漂亮兒子。她,也在被清退之列。
如果清退教師真能像那一紙命令那樣整齊劃一,估計也不會有我們的相識和這么多年的相交。問題是,清退了那么多代課教師之后,沒人能派來同等數量的公辦教師。所以 名義上清退之后,因為缺教師開不了班,又得把她和其他幾個已被清退的老師請回來,名曰“臨時代課”。其實就是現在需要你頂一陣兒,等有人來你就得走的混蛋意思。
就這樣,我們成了一個戰壕里的戰友。當時的條件真是一言難盡:破舊的教室,教室里紛飛著麻雀和它們不時投下的白色糞便小炸彈;滿屋的孩子,最多的班級六十多名學生;孤零零的一名教師,面對著一天內的所有課程,沒錯兒,就是所有課程,包括體育課。這就是傳說中的“包班兒”。
彥就在這樣的條件下,答應繼續在這兒“臨時代課”。忘了她們當年的工資,好像是二百多吧,總之她這個已經站了十幾年講臺的老教師,跟我這個只有三年教齡的新人相比,還是少了很多。可她卻從來沒抱怨過工資低,只一心一意地用心干著這份并不輕松的工作。說起來,她挺適合教師這職業,每天笑容燦爛地忙進忙出,還不挑剔,讓教幾年級都笑呵呵地說:“中”。我實在無法把她說這一個字時的語氣語調描摹出來,但真的就那么簡單的一個字,你就能感受到她凡事不爭的隨和以及對工作駕輕就熟的自信。
彥長得不算驚人的漂亮,但是很耐看。她皮膚很白,鵝蛋臉兒,高高的額頭總是全部露出來,她似乎不喜歡劉海兒,但也可能是對那額頭太喜歡了。我喜歡她那雙眼睛,雙眼皮兒,那樣或專注或困惑地望著你,感覺總是笑意盈盈的;她的鼻子很秀氣,與之相配的是嘴巴也小巧,不笑的時候,像朵未開的花苞,笑起來也從沒有大聲音,只是嘴角上揚露出那一排整齊的牙齒。
我總覺得,雖然彥和我一樣是個土生土長的北方人,可她骨子里透著南方水鄉女子的溫婉。她嫁人之前在娘家就代課,嫁人之后又到我們共事的學校教書,所以她看起來總是跟周圍的那些同齡婦女們不太一樣。可能是身上透出的那股書卷氣息吧!
她家里的經濟狀況很不錯,原因是她有個肯吃苦,能賺錢的老公。幾年后,因為她身體不太好,老公不愿她跟孩子們勞神,也因為學校漸漸配齊了老師,彥就不再代課了。可她還會常常幫鄰居家娃們輔導功課,樂此不疲。
還在一起工作的時候,她就給我們做過幾次“螞蟻蛋餑餑”。那時一種我原來都沒聽說過的美食,外表看起來,就是平常的菜餑餑,但里面的乾坤大有不同,螞蟻蛋”的餡是用玉米渣、紅咸菜、蒜末兒等和油調制而成。每次我們都吃的毛干爪凈,還要預約下次。
后來她不代課了,還偶爾做了好吃的“螞蟻蛋”給我們送來。
近些年,她越發有福了,卻也更加清瘦了。可能是因為糖尿病的緣故,但也說不準是她愛美的緣故。
現在的彥,是個讓我們羨慕的富貴閑人,抱抱孫子,美美容,高跟鞋、連衣裙是她本季的標配,遠看這個近五十歲的新手奶奶竟像是個二十多歲的姑娘。這讓小她十來歲卻踢里塔拉的我們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