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里門外(江湖令17)

月亮漸漸藏到了烏黑的云層后,剛剛臥室的木地板上還籠著一席白色的余暉,轉眼就消失不見。

今晚,連一顆星星都沒有。窗外的池塘,往常熱鬧非凡的蛙聲,蟲鳴聲,今天都變成了啞巴似的,四周靜得只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這個小區是新建的樓盤,小喬搬進來時,小區還有一些房子并未出售。最近幾天,隔壁房間總是動靜挺大,大約又來了一個新住戶。小喬還沒來得及拜訪這位新鄰居。小喬想再過幾天就是中秋節了,公司今天發了一大盒月餅,正好可以送些給新鄰居嘗嘗,順便聊聊天,拉近距離。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嘛。

小喬的老公老李是一名刑警,經常執行突發任務,小喬總是抱怨老李陪她的時間還不如陪犯人多。小喬又是一個膽小出了名的女子,老鼠蟑螂都能把她嚇個半死。如果有個鄰居串串門,說不定就沒那么孤單寂寞和害怕。

今晚老李又接到一個緊急任務,要趕緊去現場。即便今天是周六,老李也要馬上趕過去,而且明天都不一定能回來。此時的小喬只好拉上窗簾,一個人躺在床上靜靜的看書。床頭開著一盞暖黃色的臺燈,光線不太亮,但很舒適。小喬看的書都是育兒書籍,她想盡快生個孩子,老李對她說將來有了寶寶陪你,你就不那么孤單了。小喬覺得老李說得有道理。

小喬看了幾頁后,眼皮子開始打架,乏得厲害。可小喬努力的睜著眼睛,她從來沒有一個人深夜獨處過。這種感覺很怪異。

小喬小時候一直跟著外婆睡,直到去外地讀書,她才離開外婆獨自一人睡一張床,不過宿舍里有很多同學,她一點都不怕。后來結了婚,有老公陪著,更重要的是老李是警察出身,小喬覺得特有安全感,只要他陪在身邊什么都不用怕了,哪怕妖魔鬼怪都近不了她的身。老李在小喬心中就是神一樣的存在。

書已經看不進去了,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眼睛像被什么東西吸引著,不停的去看臺燈照不到的偏僻角落,模模糊糊中似有一團影子飄忽著。小喬鼓足勇氣輕輕走到門旁邊,突然一個高高瘦瘦的女人站到她面前,差點撞到她鼻子。那女人和她一般高,穿著一身粉色的睡衣,披著一頭齊耳的短發,呆呆的不動。小喬嚇得差點跌倒在地,她喘著粗氣,定神一看,哎呀,原來是今天剛掛在房間里的穿衣鏡。小喬低下頭,用右手捶著胸口喃喃道:“嚇死寶寶了。”

小喬不敢再看那面鏡子,急忙轉身開了大燈,在房間里來來回回檢查了好幾遍,門背后,床底下,柜子里,確定沒有一處可疑,這才放心的爬到床上去。

也不知道凌晨幾點鐘,小喬實在困得受不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燈也沒關。小喬她是故意開著燈的,因為她怕黑。

睡得迷迷糊糊時,突然聽見一個凄厲的叫聲,像一道閃電劃破了夜空,小喬驚醒過來,強忍著睜開眼睛,只覺得光線分外刺眼。

緊接著,一個女人的哭聲越來越近,仿佛是從隔壁房間傳來的。那女人越哭越厲害,像是挖了她的心頭肉一樣痛入骨髓。

小喬聽了心里瘆得慌,想了想還是起來看看吧,也許能幫得上什么忙呢?

小喬敲了敲隔壁的門,很久都沒有人開。小喬就對著門縫里頭說:“姑娘,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傷心事,但是這么晚了,可不可以小點聲?如果你想找樹洞的話,我愿意做那個樹洞。”

門里頭的女人頓時停止了哭聲,悠悠的說道:“謝謝你的好意,我們可以就這樣隔著門對話嗎?我現在的形象有點糟糕,我怕嚇著了你。”

小喬當然沒有拒絕,她說:“姑娘,你為什么這么傷心呢?”

女人的聲音開始變得柔和低沉,她說:“你的愛人對你好嗎?”

小喬說:“挺好的,我們新婚才三個月。他為人很好,對我和我家人都好。”

“哎。才開始啊,一切才開始。”女人說完莫名其妙的話后長嘆了一聲。

“你結婚了嗎?”小喬好奇的問。

“我們結婚三年了。”

“那他對你好嗎?”

“如果你能看見我現在的樣子,你就知道他對我好不好了。”

小喬覺得這話聽起來是非常不好,又問:“你有小孩嗎?”

這時女人哽咽起來,嚶嚶的哭泣著:“曾經懷過一個,后來流產了,再也沒懷上,醫生說我永遠都不會有小孩了。”

“不知道怎么稱呼你,聽你說結婚三年了,我且稱呼你一聲姐姐吧,姐姐,不管有什么事,千萬不要想不開,要保護好自己的身體,別傷了身子,那樣不值得。有什么事我們明天敞開門聊好嗎?”

“妹妹,有件事請你答應我,我們之間的談話不要告訴任何人好嗎?包括你愛人也不要告訴他。”

“你放心,我不是多嘴多舌的人,我會保護好你的秘密的。不對,應該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謝謝你能陪我聊天。明天再說吧。”

小喬對門里說了聲晚安,想等著里頭回應,可是再也沒有聲音,小喬只好回到自己房間。

小喬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那個女人的哭聲仍回響在她耳邊。這時她突然想起老李來,老李和她是相親認識的,從見第一面,小喬就被他那帥氣逼人的外貌迷住了,老李不老,今年才30歲,只比小喬大三歲。老李身高一米七八,體格健碩,見面的那天,老李還特意穿了一件緊身的白色短袖,把他那完美的身材完全展現了出來。小喬從小就希望有個大哥哥一樣的人保護她,當她看到老李時,她就在心里欽定了他,老李就是她這二十多年來要尋找的真命天子。還好,沒有白等。

回想起與他相戀的這一年來,老李真是花費了不少苦心。小喬下班后,老李總是開著車在她公司門口等她,并且每天都送她一個大紅蘋果,削好皮后一塊塊喂到她嘴邊,說女孩每天吃一個蘋果對皮膚好身體好。小喬生病住院,老李在刑警隊請了霸王假,給隊長丟下一句我女朋友病了我一定要去就走了。老李每天親手熬雞湯給小喬滋補身體,給小喬讀她最喜歡看的小說。病房里的男女老少都夸老李將來一定是個好老公,要小喬千萬不要把他弄丟了。

可是她一想到剛才那個女人的話,她的心里就一陣難受。那該是多么不幸的婚姻啊!

第二天是周日,小喬在家里等著老李回來,可是一直到天快黑了,老李還沒回來。她百無聊賴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隨手拿了一包餅干啃起來,覺得口有些渴,卻又不想喝水,她從冰箱里拿出一個檸檬切開來吃,為什么一點都不酸呢?真奇怪!以前她不愛吃酸的,最近特別愛吃酸味的東西。她吃著吃著,忽然心里有一陣反胃,想吐,又吐不出來。或許是晚上受了寒感冒了吧?她這樣想。

小喬想起昨晚那個女人,于是又去敲了敲她家的門。

“姐姐,你到我家來坐坐好嗎?”

門里傳來悠遠的聲音,仿佛是從天邊飄來的:“我還是不出來好了,免得你老公回來了,看見我這幅模樣不好,還以為你交了什么壞朋友。”

“姐姐你多心了,老李不會的,他一向很尊重我的朋友,也尊重我的自由,他不會對你有什么偏見的。”

“真的嗎?可是人心難測啊。我不是成心打擊你或者否認你愛人。我只是出于一個大姐姐的關心,也許對任何人都應該多一份防備為好。包括你對你愛人或者你對我也一樣。不該毫無保留和戒備之心。”

“姐姐,你的老公什么時候回來?”

“也許今天晚上。到時無論發生什么,你都不要來敲門了好嗎?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要不然對你沒有好結果的。”

“哦,姐姐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如果萬一有什么事,記得敲我家的門,我家老李是人民警察,他會幫你的。”

“謝謝!”

小喬回到房間后,開始給老李打電話,可是老李的電話始終打不通。老李的任務都是非常特殊的,而且從不對她透露一個字。老李以前說過,他執行任務時是不能接聽電話的。小喬這樣一想就沒有過多擔心。

今晚小喬又要一個人睡覺了。

不知道為什么,小喬一點睡意都沒有,于是她開著燈看起書來。小喬剛翻開一頁書,隔壁房間就開始響起來,那聲音就像在砸什么東西似的,拼命的在地上砸下去,也許整棟樓的住戶都能聽見。不過暫時沒有人來投訴她家。

小喬正準備去看看她家,忽然想起那個姐姐曾說不管發生什么都不要去敲她家的門。小喬非常好奇,又十分擔心那個姐姐的安危,可是答應了人家,心里很矛盾,到底該不該去?

墻壁再次發出砰砰的聲音,震耳欲聾,像要把她家的墻壁敲開似的,小喬越來越擔心了,她穿好衣服來到那個姐姐的家門口,正要敲門時,里面傳來一陣男聲。

“你這個臭婊子,我叫你去外面偷人,你該死,該死!”

“我沒有……”

“你還不承認?我親眼看見你和他站在一起說話,那樣子好親密,是不是還想和他上床?”

“我真的沒有……”

接著一陣巨響,像是一件重物倒地的聲音,然后再也沒有聲響。

小喬的右手停在了半空中,發呆,驚愕,震撼……

我該怎么辦?報警嗎?可是姐姐說過不要管她的事。要不然對我非常不利。報警也會對我不利嗎?還是對姐姐不利?姐姐的生命也不知道有危險沒有?小喬把手機拿出來,按出了110三個數字,仍然沒有撥通。

電話很奇怪,總是處于占線中。小喬生氣的結束了撥打。

“救我……”

小喬聽到門里發出微弱的聲音,是姐姐的聲音。她迫不及待的敲了她家的門。

這時,門突然開了。

門里黑漆漆的,沒有開燈,伸手不見五指。一個穿著黑衣的女人,踉踉蹌蹌的走到門口來,像喝醉了酒的樣子,東倒西歪的。

小喬站在門口,點開手機的手電筒,朝屋里看時,完全嚇呆了。

那個女人穿著和她一樣的裙子,剪著一樣的發型,那個女人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脖子上像被人用手指掐過的痕跡。她嘴角流著血,滿手都沾著血,黑乎乎的血淌了一地,從她裙子上一直流下來,像她裙子上的一縷絲帶,緊隨著她。

她一步一步朝小喬走過來,嘴里說著:“救我,救我的孩子……”

小喬看見她的家里和自己的家完全一模一樣,一樣的沙發,一樣的吊燈,一樣的餐桌,小喬嚇得暈了過去。

等小喬再次醒來時,她正躺在一張潔白的床上,房間散發著消毒水的氣味。

小喬沒有一絲力氣,耳邊隱約聽到醫生在外面說:“很遺憾,孩子沒有保住。節哀!”

小喬吃驚的坐起來,剛想開口說什么,卻發現什么也說不出來,她感覺脖子里有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她拿出手機,照了照自己的臉,赫然發現眼睛周圍有許多淤青,脖子上還有一塊紫色的淤痕。

這時,老李正趴在她床頭泣不成聲的說:“你怎么這么不小心摔到了呢?都怪我沒有照顧好你,小喬,原諒我吧!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小喬望著天花板在心里懊悔的說:“姐姐,我不該去敲你家的門啊……”

半個月后,小喬出院了,她又回到了那個熟悉的家,只是那個姐姐再也沒有出現過,那套房間至今沒有出售。

她看著家里的吊燈,餐桌,沙發,每一樣家具都透著陌生、冰冷和絕望,她仿佛從來沒有到過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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