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了公交車,周圍是一個個工廠,著名的比亞迪就坐落于此。
按照朋友發來的地圖定位信息,我用手機導航系統尋找,慢慢向目的地靠近。
不一會兒,拐進一個城中村里。按照手機地圖顯示,這就是朋友居住的村子——長里村。
西安的城中村我去過不少,在其中幾個還住過一段時間,所以非常有感觸。我走到他定位的地點,向他打電話,我說我到了,你出來吧!我以為他在租住的房子中。他問我現在在哪兒?周圍有什么標志?我說有個**酒店。他說哦,知道了,你往前面看,有個小螞蟻網絡,你往那個方向走就行了,大概走個一百米左右有個體育彩票,他就在那等我。我還在轉著身尋找的時候,旁邊傳來聲音:“就這兒,就這兒!”說話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我抬頭向他指的地方一看,“小螞蟻網絡”幾個字的霓虹燈正在閃爍著五彩,原來就在頭頂。
我朝著他說的方向走去,邊走邊留意著街道兩旁的店鋪和行人。我突然看見了一個賣咸陽匯通面的攤位,匯通面我沒有吃過,但在咸陽名氣很盛。年前母親在咸陽住院,附近就有一個賣匯通面的聚集地,我還跑去看過一次,晚上人很多,據說攤子能擺到凌晨兩三點。我正納悶西安竟然也有賣匯通面的,突然就被一個聲音喊住了。這個聲音就從匯通面的攤位后面傳出,接著一個頭伸出來。我一看,這不就是我要找的朋友嗎?!
他見到我笑著說,怎樣?給你下碗面!我忙說不了,不了,已經吃過了!這是一個很小的攤位,由兩個一米長的小桌子拼成。他正在抹洗鍋碗,動作麻利,神情專注。我說你在這里賣面嗎?他黯然地說,是的,已經賣了快三個月了!這是一個用三角鐵焊制的移動操作臺,下面有四個轱轆,上面放了一口鐵鍋。中間是個炭爐子,鼓風機一吹,熱氣逼人。我問這是你接別人的攤子還是自己做的?他說是自己做的,接別人的代價太大了,劃不來!我說你一個人能忙過來嗎?要忙不過來了就讓顧客自己端面自己倒水。他說一個人可以!他又擔心地對我說,讓我不要將他在這里賣面的事說給村里人!他嫌人說他!
我真的很吃驚,他比我年齡還小,已經獨立在外好多年。他有一個精神不太正常的兄長,父母也離了婚。母親常年有病,去年不小心跌倒,撞折了腿骨,欠了一屁股外債。也多虧他這幾年在工地上干活,掙了點錢,才勉強度日。想到這些,我心里不是滋味。他問我是不是帶薪休假?我說是的。他露出 羨慕的表情,說還是念書好啊!他要是當時念書……。我說都一樣,都是下苦呢!念書的也不一定都好,很多把錢花了也沒有找到工作。他只是嘆著氣,什么也沒有說。
我來時他已經把臊子和要用到的東西準備妥當了。臊子是在一個桶里面裝著,剛炒出來的,他將臊子倒入一個塑料盒子里,臊子冒著熱氣,頓時清香撲鼻。然后他就開始抹洗桌面和案板,抹的很仔細,不放過任何角落。他說他后悔辦這個攤子了,掙不下錢,要是去工地干活的話現在都掙了不少錢了。我安慰地說今年活不好找,很多人都失業在家,既然選擇了這個不妨先干著。
他要回租住的房子取東西,我跟著也順便把包放進去。房子不遠,兩步路就到了,他用鑰匙打開了這棟民房的大門,頓時一股寒氣襲來,我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這種民房根本沒有什么院子,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方樓房往往蓋的很高。他在一樓最里面住著,房子里大白天還是黑乎乎的,采光極為不好。他開了燈,燈光陰暗。房子倒是挺大,不過還是陰的潮,滲的慌。房子里放著三個大塑料桶,我猜想可能是油、醋和其他什么。還有一個案板,上面放著三根蔥和一個胡蘿卜,還有調料以及其他一些東西。床很低,一床被子隨意地躺在床上。床旁邊是一個小沙發,沙發上堆滿了未洗的臟衣服。整個房子充斥著一股刺鼻的霉味,沖的人頭痛。
取了東西,我們很快就從房子出來了。街道里陽光燦爛,空氣熱烘烘的,和剛才有鮮明的對比。
我來時急促,未來及買點東西,好歹是去看朋友,空手而來總覺得不好。于是我說我出去轉轉。他點點頭說去吧!
我向北邊那條街走去,街道兩邊是一家挨著一家的店面。有賣面皮的,有賣米線冒菜的,有賣女式內衣的,有賣成人用品的,也有很多婦科小診所等等。各種店鋪門前是擺小攤的商販,賣水果,衣服,工藝品……。街道里人也多,穿各種工作服,男的女的,年輕的年老的,漂亮的丑陋的,像潮水一樣涌來涌入。
我在一個賣水果的攤位前停下,買了五個香瓜,一共十三塊錢。又到一個賣梨的跟前買了八塊五毛錢的梨。然后往回走。
他見到我說你咋買這些東西呢?這么貴的!咱到屋里把梨幾毛錢賣了,在外面又幾塊錢往回買,糟蹋這錢弄啥呀!我說這些東西總是要吃的,咱屋里的又帶不來,該吃就得吃么!我遞給他一個梨,那梨應該是小販剛拿出來的,還有一股涼氣。在這個炎熱的下午吃個梨應該是一個不錯的解暑辦法。那梨確實不錯,大而飽滿,入口酥脆,汁多而甜,非常爽口。
吃完梨,他又將一大疙瘩蒜剝成一瓣一瓣的。我說你直接放一疙瘩讓顧客自己剝去么!他說不敢,那就沒有了,有人吃完了走時還要拿一疙瘩,這下來生意就賠了!然后我和他剝了一大碗的蒜瓣。他說這些可能都不夠,費蒜很,今年蒜又貴!我想也是的,在這兒吃飯的基本都是廠里上班的工人,都是下苦的、出力的,來了就圖個吃飽。也都是西北人,吃蒜那都是拿手活,費蒜那也就不奇怪了!
過了會兒,他又偷偷地對我說,我們村另一個娃也在西安賣匯通面,只不過他在另一個村子。他囑咐我不要向別人說。說到另一個娃我就更吃驚了,他和我關系也較好,和我一樣上了個大專院校,比我早畢業一年。他學的是建筑工程,在工地已打拼兩三年,去年已考取二級建造師。沒想到他竟然也在西安賣面,這讓我的腦子突然感到亂哄哄的。
他拿著手機給我看一張照片,他說有次有人把他攤子撞壞了,我看到照片上自制操作臺的一個轱轆扭向一邊,上面的鐵皮也變形了。我問他對方最后賠錢了沒有,他說沒有,最后又聲音很小的說我叫人把他打了一頓……!對方到底是誰?他們又為什么發生沖突?等等問題涌上心頭,但我最后還是沒有問他,我沉默了!
我在這邊還有一個初中同學,我以前說過想要過來轉轉,她說隨時歡迎。于是我向她發信息,我說我在西安,你現在在哪兒?能不能見一面?她說不要開玩笑了!你能在西安!?我見她不信就向她發了個位置,她看到后說你咋才來呀!天都快黑了。其實那時太陽還很高,并不算晚。她說她同事害羞,還是算了不見了。過了會她又說她同事病了,她在陪同事看病,沒在這個村子,回來可能就晚了。我說好吧!晚上十點多她又給我發來信息,她說她回來了。今天太晚了,明天她再給我打電話聯系。我說好的。我知道第二天她不會再聯系我了,這是直覺告訴我的。第二天她果然沒有再聯系我,甚至第三天,第四天都沒有!我不知原因,可能是不方便吧!也可能是覺得混的不好不愿意見我吧!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從我來的這段時間里,他一碗面都沒有賣出去。這時已到工廠下班時間,他不斷地說今天完了!沒希望了!我也感覺心里悶悶的,想去村子里轉轉,我向他說了聲就走了。
剛才是往北走的,這次我向南走。我穿過了好幾條街,發現其他街并不繁華,也不寬敞,人也不多。我一直走到街的盡頭,盡頭是一個菜市場,這兒的菜應該比較便宜,很多人都在這里買菜。一個菜販旁邊是一個賣加工面條機械的,他用擴音喇叭奮力的叫賣,周圍有不少圍觀的人群。我在那看了一眼,賣的東西像一個大號螺絲裝置,中間是空的。商販把揉好的面團放進去,然后在一頭擰把手,由于擠壓,面團從另一端孔隙成條狀出來,面條慢慢就成型了。
我離開了那個地方,繼續按原路返回。走著走著,我突然發現自己竟然迷失了方向。我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該往哪里走?不知不覺我走進了一個狹窄的巷子里,走到一半時我發現有些不對勁,巷子一邊有很多紅色的房子,每個房子門口都有一兩個穿著暴露,濃妝艷抹的女郎。他們不時的向過路人招手,親昵地喊著:“進來坐么!”等挑逗話語,看到這些我飛快的離開了這個地方。這些地方往往是白天睡覺晚上開張,天還沒黑就開始拉攏生意了!
繼續往前走了兩條街,終于找到了朋友的攤位。這次攤位上坐了兩個人正在吃面,旁邊還有幾個人正在等待。我看到朋友麻利的燒水下面,然后把面撈進剛放好調料的碗里。那個碗應該也是個自制碗,鐵皮的,帶了一個長把,像一個炒鍋。他拿筷子將面撥了撥,然后拿起碗搖動,面就在碗里翻轉。這樣拌的面勻稱,調和辣子都能照顧到位。
我要幫他收拾攤位,他不讓,他說讓你來逛來了還能讓你干活。我聽了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在這兒我哪有閑逛的心思。
晚上賣了十幾碗后就賣不動了,對面有個賣魷魚的也沒有幾個顧客,都無聊的打發著時間。旁邊賣彩票的倒是生意不錯,一直有人出入。大門前面應該是刮刮樂吧,一直有青年男女在前面刮獎,刮一個不中,再刮!
都很晚了,大概一點左右吧!街上行人越來越少,吃面的更少了。他不斷地說著:“越干越沒心勁了!”我聽得心里更不是滋味。最后困得實在受不了了,我就進去睡去了,他還在繼續等待生意。我說你收攤的時候叫我啊,我幫你收。他說行。
我一直在等他,所以沒有睡著,但等了好久也不見他回來,最后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半夜的時候,手機響了,是他打來的。他讓我把門開下,他沒拿鑰匙。我起來開了門,我以為他要收攤睡覺了,因為那時已經三點多了,很晚了。而他沒有,他說今晚賣的不好,他要繼續擺下去。他進來拿了件衣服就又走了……。
我記得他那晚收攤收的特別遲,天應該都快亮了!因為他問我吃什么早餐,早餐攤子已經擺出來了!他把東西收拾完后又坐在房子里開始削土豆皮,我說你睡起來再削吧!他說花不了多長時間,現在一弄就完了。
削完土豆皮后已經快六點了,他才開始睡覺,這時他已連續工作快二十小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