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羊
第四章? 電影風波
一天晚上,隊里在村東頭場院內放電影。散場后,爺爺帶著修文藝文和黑虎進了自家院子。藝文看見爸爸鐵青著臉,抱著肩膀站在窗外。黑虎搖頭擺尾的跑到窗前的臺階那里和男主人獻媚,卻只聽“嗷兒嘮”一聲慘叫,黑虎顯然是受了驚嚇,抿著耳朵落荒而逃。
“叫你光吃食兒不看家,養你個敗家玩意兒,白吃飽兒!”
周復不知為什么氣急敗壞的叫罵著,并惡狠狠的給了黑虎一腳。大伙兒都有些發蒙,藝文上前一步帶著哭腔抗爭道:“是我要帶黑虎看電影的,你憑什么打它?你們大人就是不講理!”
“看電影看電影,以后都給我在家呆著,誰都不許看電影!”
“這又是抽啥邪風啊?”爺爺斜愣了兒子一眼,慢吞吞的問。
“三天兩頭這么鬧騰,這家是沒個好兒”!爺爺自言自語背著手進了屋子。
平時只要周復一抬高音量,紅瑰就會更高出一個分貝來打壓掉他的氣勢。可今兒個不知道為什么,紅瑰沒了動靜。異常的氣氛使藝文聞到了一絲不一樣的味道。藝文看見這時媽媽從屋子里走出來,異常溫柔的張開雙臂,用余光向周復的方向掃了一眼,盡力掩蓋著這種反常的氣氛。輕描淡寫的說,“藝文!走!跟媽媽睡覺去。”
夜已經深了。
藝文被是被尿憋醒的,起夜時,她看到門虛掩著,透過月光她看到爸爸和厲剛好像坐在臺階的板凳上說話。
“爸,你到底咋的了?”厲剛問。
“別瞎問了,你不懂”。周復說。
“你不說我也知道。我早就知道。”厲剛氣哼哼的說。
“你都知道啥?”周復反問。
“反正我知道。爸,我不想念書了。”
“別瞎說啊,不念書能有啥出息?”
藝文不知道是自己夢游還是真的。后來的事她記不清了。她回屋睡著了。
接下來的好長一段日子,藝文看見爸爸總是板著面孔,和媽媽說話時甚至還瞪著眼睛,口氣很硬,底氣十足。整個一個一家之主的氣勢。而媽媽也像變了一個人似地,說話和聲細語,低眉順眼。并且任勞任怨的不再罵人。
家庭的氣氛一瞬間變得春風細雨,一派詳和。而哥哥似乎卻越來越不聽話,一向成績優異的優等生,忽然間經常地逃課打架。并且再一次的質問藝文一個新的問題:爸和媽要是離婚,你跟誰?還威脅藝文道:你要是說跟媽,我就揍你!
藝文小小的心靈,因為要逢迎,卻又無力判斷和取舍而備覺迷茫,黑虎無聲的坐在她的身旁,凄惶的眼神顯得那么愛莫能助。它用鼻子疼愛的碰了碰藝文的小脖頸兒,藝文沒動,它溫柔的舔了舔主人的小耳唇兒,藝文回過頭來看著這個形影相隨的伙伴,終于大聲的抽泣了!她越哭越傷心,越哭越委屈,她攥著小小的拳頭,鼻涕和眼淚混合在一起,小胸脯一起一伏的。黑虎顯得有點手足無措,它歪著頭隨著藝文小胸脯的起伏不定,顯得局促不安,它圍著小主人轉圈兒,一會低一下頭,一會搖搖尾巴,卻怎么也解讀不出小主人的煩惱!她們倆就這么四目相對的流淚對視著。
天漸漸黑下來,兩個伙伴深一腳淺一腳,一前一后向家的方向走去!
接下來的時間來說說修文吧。這個沉默寡言的女孩子,是個命運多舛的早產兒。當初紅瑰懷孕兩個多月的時候,那時年輕氣盛的周復脾氣非常的暴躁。他爹教導他:媳婦就是牲口,你得制服她。你越打她就越聽使喚。
于是在紅瑰結婚不久的一次沖突中,周復在他爹的精神鼓舞下,大打出手。揪住媳婦的頭發,把個算盤珠子打得四處飛濺。豈知這新過門的媳婦卻是個剛烈女子,一路狂奔,在前無去路,后有追兵的危急關頭,縱身跳入了村頭的水井里。
修文的人生就是從那口水井開始的,幸虧井水不深。當人們連拖帶拽把紅瑰弄出來后,修文那頑強的求生欲,使她仍牢牢地附在媽媽的子宮里。所以當修文因月份不足而提前出世時,人們都理所當然的認為那是正常的。這孩子命大。
童年的修文是孤單的,她常常一個人在村頭游蕩。有時和一只貓一只狗或者一頭豬,都能玩上一小天兒。周邊的孩子也不少,可都是外姓的大家族。周家是后搬到這里的孤立的外姓。這在當時的農村來講是弱勢的,被排外的。生產隊里派個活啊,房前屋后垛個苞米秸子啊,前后院為了一條地壟溝兒啊,當地的坐地戶都會仗勢欺人的擠兌你。周復凡事不愛出頭,即使出頭也是說不清道不明,本身又不經常在家。紅瑰多數是孤軍奮戰。卻因為勢單力薄而更犀利善戰。讓周邊人有些談起變色。
但是在村里頭論吃,修文是不虧嘴的。周復再窩囊也有著生產隊干部的身份,雖然是物資緊缺的年代,但總能有各種方便和特權,使周復給孩子們弄到別人家飯桌上少見的“好嚼果兒”(好吃的)給孩子買些少見的食物。
比如說冬天里的少見的蘋果,飯桌上的一盤豬頭肉。都是村里其他孩子望塵莫及的。物質上稍稍的的優越感抵消掉了一些精神上的孤獨與落寞。
修文五歲那年,厲剛出生的。從此以后,修文就和爺爺睡。在修文八歲那年的有天夜里,她在睡夢中被一陣疼痛驚醒。這疼痛來自于她的下體。她模模糊糊的覺得有一支硬邦邦的大手,在摳挖她撒尿的地方。她用力推開它,睡意襲來,翻個身又睡。
第二天起床后,修文仍感覺到下體的疼痛。她走起路來,兩腿略張,有點左右蹣跚。她幾次張嘴想告訴媽媽,話沒說完,紅瑰也不知道是否聽清了她的問題,一邊心不在焉的應著,一邊招呼她看著兩歲的藝文別把雞屎放到嘴里。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又有幾次,修文從噩夢中驚醒。她確信了那不是夢,她醒來時,看到了爺爺抽著老漢煙,眼睛锃亮的坐在她的身旁。
修文把這件事告訴了父親。周復一怔,繼而半晌皺著眉頭若有所思。那時的修文認為,這件事一定是沒什么大不了的,因為爸爸什么都沒有說。可是從那以后周復沒有再讓修文和爺爺同住。
就在修文十二歲那年。
有一天,無意中修文看到媽媽在解完手之后,糞坑里有一打厚厚的手紙上浸滿了血跡。修文看得觸目驚心。媽媽哪里出血了?記得同學玉屏有一次也提到過自家的旱廁里也有血跡。修文百思不得其解。
從此以后修文開始留意著媽媽的飯前便后。除了偶爾發現大便的干稀變化以外,修文發現了每隔一個時期旱廁就有血跡,并且媽媽還有一個很神秘的,用粗布做成的帶子狀的東西,經常被媽媽藏起來,而且她親眼見過那帶帶上偶有血跡沾染。至于那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令修文魂牽夢繞。
終于在一個刮著大風的秋日的午后,修文看見那個晾在杖子上的帶帶兒隨著一陣沙塵被刮到了墻角,她一陣興奮,見周圍沒人,她用腳挑起那東西,踢了一路,最終把它踢到了隔壁玉屏家的屋門前。然后躲了起來。果然,玉屏媽不一會一推門出來,正好踩在腳上。“真晦氣,”她罵道。
“這是誰家的臟東西到處亂扔?”
聽見沒,果然是臟東西。修文心里想。玉屏媽回頭拿起笤帚三兩下給掃出了院子。
這個除了“臟東西”之外,并不十分明確的答案讓修文很沮喪。她又找了根很長的樹枝來,遠遠地挑著那東西,走回了自家院子。她始終隱隱覺得這東西可以揭開一直困擾著她和玉屏內心的,一個煎熬已久的秘密。這時她懷著不安加好奇的忐忑之心,走進了自家的院子。還沒想好該怎么辦?紅瑰迎面走出來。“修文你干啥呢?”修文挑著那根帶帶兒語無倫次,“媽這不知道誰家的啥東西?”紅瑰一把扯過去,并用手撲打撲打,“讓風刮跑了?我說咋找不著了!小孩子啥都好問的嗎?回家去!”
一直到修文十六歲那年,她才知道那是啥東西。那是農村女人自制的名字叫月經帶的東西。四根帶子中間是一條長方形的粗布條(貌似現在的衛生巾作用)粗布靠近兩端有縫有固定手紙用的橫布條,然后四個帶帶兒固定在腰間。當修文在十六歲初潮時,媽媽才傳授給其要領。后的來女人們有了各種各樣體貼的衛生用品,再就沒見過誰用那東西了。
在修文小學二年級的時候,班里來了一名新同學。能以主人的優越感來接納一個孤零零的外鄉人這令修文感到無比的興奮!她主動要求和她成為同桌。兩個孤單的女孩子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