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天氣驟然變冷,空氣有些令人窒息,過骨的寒風在身上打轉無孔不入,但這里不是北方,很少見到下雪。以前寒冬習慣了有雪,如今身在異鄉,眺望著北方灰蒙蒙的天空,心想,故鄉該是又下雪了吧。
第二天早上,多年的閨蜜果然發了一張雪景的圖片過來,是我熟悉的雪花漫天飛舞的樣子。此刻我眼前又閃現出童年和小伙伴們在雪地里追逐打鬧的情景,然后又切換到意氣風發對雪暢吟未來的少年時, 最后定格在那年,那對白色戀人,還有那個溫暖我的冬天。
那一年高考失利,一向自負的我感覺馬失前蹄般痛不欲生。漫長的暑假每天煎熬著我,我的內心逐漸被掏空,掏空,最后像一口隨時會塌陷的枯井。
彼時,一張并不起眼的大學通知書拯救了我。雖然知道那不是我理想的大學,但我還是迫切地打開了它。當家人圍過來,看到是東北某一所大學時,都一致失望地搖頭說,太遠了,還是不去的好。我卻一下興奮起來,說打死都要去,那顆叛逃的心等得實在太久了,此刻,我巴不得馬上能張出雙翅膀遠走高飛。
接下來是屈指數日子的等待,盼著開學的日期早點來臨,我也能早一點解脫,至少換個環境也好。
我終于耐不住難熬的寂寞,離開學還有十多天,就只身一人坐上了去東北的火車。
我一個人是孤獨的,但也習慣了。可到了東北才知道,比我更孤獨寂寞的還有那里漫長的冬季,那茫茫的大雪。
大一那年,東北的雪下得特別早,而且下得特別大,對于我這個從小見雪習以為常的人,第一次看傻了眼。興奮之余,我以探險家的精神想一個人出去走走,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一個星期天,我懷揣著借來的傻瓜相機,一個人在郊外茫茫的雪海里“翻山越嶺”,興致勃勃地拍下一張張人生最珍貴的記憶,就像一個新獵手第一次在獵場見證自己的戰利品一樣興奮,那種心情至今回憶起來仍令人激動不已。
就在我回去的路上,在那不經意的剎那,一個令人心動的畫面永遠印在了我的心里,從此改變了我的一生。
那是怎樣的一個畫面呢?至今我都無法用語言準確形容,那個或許在一般人看來再正常不過的畫面,對我卻影響深遠。
一位身穿潔白毛絨大衣的女生,正小鳥依人般偎在對她呵護有加的戀人懷里。那種甜蜜融化在他們的眼神里,逐漸擴散到我的心里。
那一夜,我第一次失眠了。
無數過往的畫面在腦海里交織,從小學時我放狗咬自己喜歡的那個害羞的小男孩,到初二在校園里追逐那個喜歡我的男生,最終逼得他跳墻逃跑。還有初三時背著弟弟親手撕毀一個外地女生寫給他的信。
我這才突然發現,原來我的世界愛已坍塌,邪惡開始吞噬我的世界,愛離我越來越遠,我的內心正陷入一個無底的黑暗。
想到這,我又想到了自己坎坷成長的心靈歷程。
父親那一代重男輕女比較嚴重,而且思想根深蒂固,這是一個普遍的社會現象,怪不得父親一個人。
但那時的父親,偏偏就無辜地充當了一個“惡人”。
從我記事起,外婆就在我耳邊念:“你爸不喜歡閨女,自打你媽頭胎生了你就沒過過好日子。”
母親每次和父親吵完架,氣不過時總說:“你爸喜歡兒子,不喜歡女兒,他心里窩氣就找我撒。”
鄰居宋大娘在世時看見我就說那句口頭禪:“你是撿的喲,你看你爸爸只喜歡你弟弟,不喜歡你。”
人常說,假話說多了,也就變成真話了。何況那時我還沒有什么辨別是非的能力,所以就真的相信了她們說的話,覺得自己在家里是個不受歡迎的人。我開始恨父親,恨弟弟,恨后來許多無辜的男生。
也就是在那時,我的世界因為愛的缺失,準確地說是缺乏愛的正確教育,漸漸長大后也不懂得如何愛別人。即使有愛人之心,也缺乏表達愛的勇氣。有時愛到極致便生恨,最后導致用極端的手段解決愛的問題。面對青春期懵懂的愛的問題,曾經的過激表現,現在想想覺得好笑之后,卻令人深思。
父母沒教會你的,社會總會給予你,只是會遲一些。
而曾經那個甜蜜,美好,溫暖的畫面,讓我心里的冰雪開始融化,從此對愛有了新的解讀。
又是一個大雪冰封的冬季,我的人生卻迎來了第一個愛的春天。我有了美好的初戀,雖然沒有開始就很快結束了,但至少我有勇氣告訴他:“我喜歡你。”讓他知道曾經有一個女孩喜歡過他,同時他也讓我知道了他的想法。
他陪我過了最美好的一個生日,送了一個最精美的音樂盒給我,給我人生留下了最美好的記憶。
他輟學后不久,還來信勉勵我,為了這份愛的記憶,要繼續找尋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他才是你的歸宿。
如今,這個人我已找到,他就是我的老公。
偶爾我還會想起他,那個帶著一幅窄邊眼睛,臉上有幾顆青春痘,沉默時很酷,笑起來很帥的大男孩。
想起他,我就會想起東北的那場大雪,那個溫暖的冬天,那對白色戀人,那個屬于我一個人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