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人偶得心
痛，好痛。身體仿佛被泡在冰水里，又仿佛擱在火團里。痛到無法呼吸。
我不該覺得痛的。人類的一切感官，我本應毫無感覺，盡管我是有人類的相貌。長發飄著，容貌絕佳，身姿輕盈。是最美貌的女人模樣，叫天下男子見了都免不了要多看幾眼。
可我不是女子，不是人類。我只是機關大師屈夫子制作的一個人偶。一個沒有心的人偶。
屈夫子說過，若有一天，我有了心，便會有一切的疼痛。
說的大抵是現在。
我站在這地宮之中。宮里的中心上盛放的水晶棺子已經打開。內里原先躺著的女子已經緩緩坐起，她的眼睛依然閉著，卻似感覺到我的存在，直直地對著我的方向。
我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她的容貌竟然與我別無二樣。
我不知該靠近她，還是該離去。只能癡癡地站在原地。眼見著她的身體漸漸透明，眼見她的體內心臟的位置漸漸從這透明中清晰飄出，慢慢往我這里飄來。重重地撞進我的體內。
疼痛便從那一刻開始。
有聲音在我體內大聲的嘶吼，是那顆心帶來的嗎？我戰栗不止，痛苦劇增。
“臣服吧，將你的身體交出來。”那聲音反復這般說著。
我的額頭吣出汗水，忍著疼痛回她“絕不。身體是我的，誰都奪不走。”
“你不過是個木偶！若不是你與我相像，我怎會屈尊你這里。若不是你與我相像，帝辛又怎會這般寵你。”那聲音說到最后，竟變出不甘的尖利，恨不能將我的耳膜刺穿。
她在說什么。我怎會全聽不懂。
“帝辛愛的是我，從來都是我。你就別再掙扎了。我與你共用一個身體，我做你的心豈不是很好。”
她見我變得呆滯，便開口利誘起來。
我不再反抗，不再痛苦。任她帶著的那團白色的光圈漸漸包圍著我。隨后我便意識不清起來。
02 一夢前塵
神思飄得極其遠。遠到我誕生的那處草屋里。
我是屈夫子最得意的作品，是他耗盡心血的成果。除了沒有心，我與人類毫無兩樣。我視他如父，他教會我琴棋書畫，叫我樣樣都要精通。
直到他送我進昭閣后，我才明白。原來制造我，培養我，不過是為了陪伴昭閣的王——帝辛。
帝辛初次見我時，眼神一剎那的驚訝，然后便是洶涌而來的歡喜。那時，我以為是因絕佳的容貌吸引了他。
帝辛待我極好，好得太多太多。我的一應用度均是世間最佳，他每日里陪我，陪我談笑，陪我飲酒，陪我跳舞，陪我作畫。
我從未那樣快樂過。以為這便是屈夫子曾說過的愛情。
帝辛睡著時，偶然叫過一個名字“阿已”。這名字聽著不知男女，我便渾不在意。
帝辛因我將閣中大小事務均交他人處理，閣主的權利旁落，引起閣中老臣的不滿。
有老臣極為不滿，上書勸他。他都置之不理。說得最兇的那個，他竟然將那人貶了出去。
我的心底不能不說是甜蜜的。昭閣的王卻能為我做到毀天滅地的地步，怎能不叫我感動。
沉浸在自以為的幸福中，不曾想痛苦來得這樣快。
我是從自己宮中昏迷，被送到地宮去的。等我醒來都不明白怎會在那樣的地方。
而此時，我才再一次醒來。
眼前是撥弄著長長胡須，神色嚴肅的男子。這便是等同我父的屈夫子。
“蘇蘇，那東西已被我克制住。本夫子所造的人偶，豈容她那等貨色占用！”
我低著頭，囁嚅道“多謝……夫子”
“這樣，還賺了顆心臟，如此也好。經過七七四十九天的磨合，你便能真的成為人類了。”屈夫子的眼里漸漸有一絲渴望閃過，快極了。
03 再與舊夢
再見到帝辛，我卻說不出話。
我的腦海里混進那心臟帶來的記憶。原來她便是阿已，她與帝辛有著這般的故事。
她是魔族的女子。她與他相識之初，互相不知身份。
她天真無邪，他豐神俊朗。他們從見面的那一剎那便愛上了對方。未來的相處里，不過是使對方愛得更深罷了。
他是昭閣的王，從父親那里繼承這個位置，以及父親手下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
他們極其強烈的反對帝辛迎娶這魔族女子。
在他們眼中，魔族是兇殘，不可開化的。魔族族人應該受人類永生永世的奴役。而不是有這樣那樣的反抗意識，想要與人類平起平坐，互共江山。
所以他們精心策劃了一次屠殺。
阿已以為終于能夠披上紅綢。嫁給深愛的男子。帝辛以為終于能夠迎娶心愛的女子。
卻不曾發覺殺機早已埋伏四處，只待魔族的最強力量入閣，便來個甕中捉鱉。
那一日極其慘烈。擁有魔力的魔族子民，卻抵不過人心的奸詐，幾乎全軍覆沒。
她也被刺穿了心臟，香消玉殞。
我不知不覺間已由著眼淚打濕了眼眶。看著眼前這關切的身影。這也是我至愛的男子。然而他的心里怕是連一寸地方都不曾有過我。
而屈夫子，當年是最大的反對聲，以及屠魔行動的策劃者，在一切塵埃落定后，制造了我。
他是如何想的，將我當做一種彌補嗎？為何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是真心地待我。
04 人偶問心
我發了狂，亂撕扯著衣裳。長而尖的指甲戳進皮肉里，帶出淡黃的液體。那是木頭該有的顏色。
是，我只是一塊木頭而已。縱然有了一顆心臟，也不過是竊取他人幸福的木頭。
我想要將這不屬于我的心臟挖出來，將不屬于我的那些記憶清出去。
帝辛見我如此痛苦的樣子，立即便著急地抱住我。任我的拳頭擊打在他身上。
“蘇蘇，你怎么了？不要亂動好嗎？我不想看你受傷！”帝辛的語氣里既然有祈求。
我的拳頭停住了，回抱住他，嚶哭起來。
“帝辛”我這樣叫他，他說過不愿意我叫他王，叫帝辛方覺得親切“你有沒有一絲喜歡過我。喜歡蘇蘇？”
帝辛不曾回我，只是推開緊貼的懷抱，仔細看著我的神色，他的眼里閃過疑惑，又逐漸清明。
“蘇蘇，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呵呵呵呵。”我無奈笑著，那模樣顯出些許怪異。我如今何止是知道呢，你愛的阿已此刻正在我身體里。若你知曉了，你會如何？欣喜若狂嗎？
“帝辛，我只是太愛你。害怕失去你罷了。”我漸漸收起淚水，收起滿面的情緒，又恢復一派天真模樣。
帝辛重新抱我在懷。“傻丫頭，你嚇到我了。”
靠在這溫暖的胸膛里，我卻什么聲音都聽不到。突然覺得少了些什么，卻一時又捕捉不到。
阿已，我不管你們的曾經。我愛這個男子，我擁有著他。
心不可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阿已，你憤怒又如何。
我努力壓制住心的過度跳動。努力守住自己的領地，努力守住我自以為的愛情。
05 刺心焚身
起義來得突然，卻非常洶涌。
戰事的消息傳進來時，我正與帝辛一起飲酒作樂。帝辛一聽過消息，便掀翻了一整桌的酒菜。并大聲罵到“季西伯這個無恥小人，他豈敢，他怎敢！”
我從未見他發過這樣大的火。額部紅成一片，脖頸處的青筋凸起。英眉倒豎，鼻間恨不能有火冒出。
我不禁害怕而又心疼起來。卻不敢上前，只能畏縮一邊瑟瑟發抖。
許久之后，他才平息。走過來，抱起我。臉上終于又是溫柔。
他將我抱上塌，輕撫過臉頰，輕聲說著“我要去平叛。你在昭閣好好待著，哪里也不要去，等我回來。”
未及我回他，他便匆匆離去。
我的王，我的帝辛，領著他的將士出了城，迎戰去了。
往后的日子，那顆心時不時便會劇烈跳動。每次它劇烈過后，我都會流一身的汗。然后便有前方的消息傳來。
總是昭閣節節敗退的消息。我陪著帝辛的這些年，竟然將這曾經繁榮的地方消耗殆盡。
我是昭閣的罪人。
拿著這最新的一則消息，我沉默了。偌大的宮殿只余我一個。
心又開始炙熱的跳動起來。它是否在責罵我禍國殃民，為天下所不容。
昭閣的王領殘部退守麓邰，身后便是我所在的地方。
終于還是無法了嗎？我終于相信阿已說的，我不配擁有這一切的。我害了帝辛，害了所有的人。
宮殿里突然有腳步聲，是屈夫子。
“跟我走，去麓邰，見他最后一面。”他的表情還是那般嚴肅，不茍言笑。
我安靜地跟著他，往麓邰而去。往我心念的人而去。
帝辛瘦了極多。胡子長了很多。一身戰袍在秋風中蕭索。
“帝辛，我來了。”我輕聲說著，欲上前去抱他。
卻被身后拉住，低頭一看。心臟處插上了一把青綠色的匕首。我不覺得多么的疼，可是眼前卻有慢慢燒起來的火一下子刺痛我的眼睛。
就在我心臟被刺穿碎裂的同時，我面前的帝辛從心臟處竄出火苗，迅速燒遍全身。他就在我的眼前被大火吞噬。而我卻被身后的人死死拉住。
帝辛終于成了一地虛灰，風一吹起來，散的滿城，一絲都不曾留下。
我的眼淚流出太多，嗓子也已嘶吼沙啞。我奮力掙脫，那人也松了手。
回身，是屈夫子。
“為何！那是你的王，你為何這樣做！”我大聲地質問他，我不信他會背叛帝辛。
屈夫子神色有些哀痛“過于重情的王，不配做王。昭閣已是水深火熱，我不能置子民不顧！”
我擦了一把眼淚“這心臟到底是什么緣故！為何它會害死帝辛。”
“因為這顆心臟是王的。當年的魔族女子心臟碎裂，他便獻出了自己的心臟，保她肉身不腐。這匕首便是我從魔族奪來的，便是為了這一天。”屈夫子說得緩慢，像是說著與他無關的事。
我已沒有淚，也已想通了許多事。原來制造我的那天，便是為了做這顆心的承載體，為的便是這一日的必擊。
我癡癡笑起來，將心口的匕首刺進更深，將這不屬于我的心刺碎了。我終于疼到昏過去。
06 終是夢傷
我以為我必死無疑了。卻再一次醒來。
又是那間草屋，屈夫子說昭閣亡了。有新的王統領天下，他便辭官歸隱了。
他看著我，一字一句說著“蘇蘇，你是我的最愛。我不能看著你死。你得陪著我。”
我轉過頭不去看他。
終歸阿已死了，帝辛死了。他們二人之間再也沒有一個多余的我。
而我呢，我不過是個人偶罷了。不過是這末世的罪人，害死自己的最愛，傾覆了這座王城。
便留在這世間，日日悔罪吧。
作者的話：此文的靈感來自于《王者榮耀》里妲己的故事。小說而已，考據黨請放過。我是打算寫成一個《王者》系列的。還請喜歡的朋友關注起來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