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一次見到羅根,他似乎都沒有因病臥床過。每次他在病床上醒來,都是火急火燎,爭分奪秒地從浪費時間的病床上起來,時時刻刻準備下一秒參加戰斗。
他第一次遇到琴的時候,就是從病床上蘇醒過來,身上插滿了各種導管和儀器。他狂暴地拔掉儀器,似乎輕車熟路,一把推倒了琴。
他在日本的情侶旅館中醒來,也是粗暴地推開正在為他治療的店主的兒子。
他似乎從來沒有給過一個醫生或護士好臉色,除了對琴是一臉溫柔。
可是今天,當他從病床上渾渾噩噩地醒來,整個世界似乎在搖晃,他的每一處傷口都還在隱隱作痛。他依舊像當年一樣輕車熟路地拔掉身上的儀器,只是手法雖然和以前一樣熟練,但是卻力不從心。
他跌跌撞撞地從診所出來,雙腳像是踩在軟綿綿的棉花上,他搖搖晃晃地拉開狼女勞拉順來的車子的車門。
因為生而為變種人,因為生而就有超能力,所以就承受著比常人重百倍的責任,虐千倍的痛苦。既見證酣暢淋漓的人聲頂峰,又辛酸地目睹滄海桑田。
他隱居在落基山脈做一名普通的伐木工人養家糊口,有人來找他去拯救世界;他隱匿于深山老林中做好了孤獨終老的打算,有人來找他去見處于彌留之際的二戰舊友;他埋名于墨西哥邊境做一名低調的出租車司機,他最后的夢想是買一艘游艇帶著X教授在海上漂泊。
可還是有人來找他拯救世界。
像金剛狼這樣的人,注定連做個普通的卑微到塵埃里的夢想都是一種奢侈。
羅根還是一如既往地對辛辛苦苦找他幫忙的人說不,桀驁不馴地離開,留給求訪者瀟灑決絕的背影。羅根每一次的拒絕都很決絕,可命運的齒輪就是不肯給他片刻的休息,一格一格的旋轉,注定把羅根推向預定的軌道。
這個陌生的女孩,有著羅根的基因,有著悲慘的童年,有著孤僻的性格,又有著超高的戰斗力。她像極了數年前那個桀驁不馴的羅根,困獸之斗一樣的頑強。
無論是變種人的滅頂之災,還是昔日同盟的土崩瓦解,亦或是世界和平的崩塌,羅根的出場都是反轉勝利的契機。
這次出場的羅根,和幾個地痞流氓打一架都要竭盡全力,小心翼翼地服侍車上形形色色光怪陸離的客人。他的自愈能力在喪失,他命不久矣,偏偏還有怎么卸也卸不掉的責任。
羅根一直在做噩夢,一直以為是因為他害怕被人群孤立,害怕尋常人的仇視,害怕被歧視。現在才知道困擾了羅根幾百年的噩夢是對普通人的傷害,他覺得自己是人類的累贅,他始終為自己傷害過別人而懺悔,擔心自己給身邊的人帶來災難而自責。
金剛狼之所以一次次地接過歷史的重任,便是因為根于內心的善良,對殺戮的反感,對人性的堅持。
昔日帥氣驕傲的狼叔長了皺紋,長了白發,胡子拉碴。曾經容光煥發的教授,擁有的讓世界為之震撼的大腦已退化,飽受老年癡呆的摧殘。他們是一個時代的印記,一個全新的時代的到來,輪到他們謝幕的時候了。
羅根服侍得教授舒舒服服,抱著他一次次上了逃亡的車,將他的輪椅折疊好放到后備箱,幫他曳好被角。
長滿了老年斑的教授,鬢角生白發的羅根,可愛孤僻的小蘿莉,他們像極了祖孫三代,在那個農場度過的短暫的夜晚,是他們相處最快樂的一段時光,溫馨又寧靜,似乎給了羅根家一樣的感覺。
但是那個夜晚也是羅根和勞拉滿載痛苦的夜晚。教授死了,羅根生命中的那束光也死了。
教授對于勞拉也是一束打開她生命視野的光,在酒店的短暫的幾個小時里教授帶她看的西部電影,日日夜夜和她的神交。勞拉在車座上氣急敗壞地扭動著,嚎叫著,像一匹桀驁的小野狼在曠野里哀嚎。
羅根絕望地用鐵鍬打著沒有生命力蠢貨一般的貨車,絕望地一聲聲地悲嚎,像一匹受傷的腿腳顫微的老狼獨自在茫茫雪原里哀嚎。
羅根最后的一絲執念就是護送這群新型變種人平安離開,登上他們的歷史舞臺。
長眠于一掊黃土之下,又何嘗不是羅根擺脫永生詛咒的救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