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清明祭祖的時候,我父親都會帶著他的弟弟們及子侄們中的一人或多人,繞著離我家門前有10里地的望佛山一圈,為我們吳家逝去的祖先每座墳頭上都獻上雪柳(清明條)。
在望佛山南麓有一座孤墳,我父親說是羅氏婆婆的墳。其實羅氏十幾歲就去世了,按照羅氏家族的規矩,也是當地普遍的習俗,是不能入祖墳的,只能像沒來過這世上一樣葬在荒山野嶺,不留墳、碑。
這時我們吳家的家族老人卻做了一個夢,說這個剛剛逝去的羅氏女兒愿意嫁給吳家的一個后生,而且生是吳家人,死是吳家鬼。
有婆家的女兒是不一樣的,就不能當成孤魂野鬼了,必須葬入吳家的祖墳,世世代代吳家的后人都要上墳祭拜。羅氏家族當然不同意僅憑一個夢就將羅氏女兒葬到吳家祖墳,但也不愿羅家的女兒成為孤魂野鬼,所以互相妥協,選了一個無主但風水不錯的地方將羅氏葬了,之后還衍生出許多事情。
兩家的官司一直鬧到不可開交,最后地方官只好寫了折子申請當時的乾隆爺圣裁,而這奏章的內容至今還刻在墓碑上,清晰可見。
我站在吳家羅氏婆婆的墳前,總想對這事一探究竟。
我有一個同學,叫胡來時。在國家的一個科研機構工作,最近狂得不得了,因為他覺自己財務自由了,而且有花不完的錢。
只有我知道原因,他不過是在他的手機上設置了一個定時打開網頁并拷屏的功能,然后用他剛剛偷偷發明的蟲洞機器將手機送入到福彩開彩的那一天,錄下中獎號碼然后再讓手機回來而已。他是國家工作人員,不敢去領獎金,只好請我代勞。
我是一個混得很不成功的人,大學畢業多年,還是一無所有。胡來時也許就是看中我這點,覺得我不可能出賣他,他從彩金中拿一點點給我讓我餓不死。這樣我們互相依賴,不分彼此。
我平時除了編輯維護一個叫西部書局的自媒體號之外,就是和京城的無業人員一起喝酒。有一天喝多了,躺在我的小房間的床上突發奇想,我給胡來時發了語音消息,胡來,你小子的機器能不能讓人也穿越時空啊,這么有前途的事業到你那兒就變成你個人貪欲的犧牲品,你小子要是能讓我回到過去,我才能認為你是當今世上最了不起的科學家,不然你也就比那些在街頭算卦的強一點。
他回了一個字,操。
胡來時突然打電話把我叫了過去,我以為又是叫我去領獎呢。到了胡來時的家,因為錢多,他專門在京郊風光最好的地方買了一套獨棟別墅,用的當然也是我的名字,連他的新任女朋友都不告訴,說是一個有思想的科學家要有完全獨立的私人空間,鬼知道這小子想干什么勾當。
一進門,他就拉著我說,上次你說讓人穿越蟲洞的想法,我覺得可行,可這不是玄幻小說啊,把人送到另外一個時空,那是隨時都可能犧牲的。
我說,靠,只要你有這本事,像我這樣無聊得要死的人多的是。
胡來時看著我說,你父母甚至爺爺奶奶都在,你小子想找死,那也得給他們留個后再死吧,現在你連個女朋友都沒有,我可不敢讓你死。
我說,別廢話,等你能讓人穿洞了再說。
胡來時把我帶到別墅后院一個不起眼的車庫前,打開車庫門,再下一層,地下室里各種各樣插滿電纜的機器堆疊成一排排,到處是顯示器顯示著莫名其妙的圖像。
我問,這一天得多少電。
胡來時說,用什么電,都是自己發電,要是用公用電,不得被發現了。
胡來時帶我來到一個足可以容下一人的以光電形成的巨大的球前,以前見過的光球只能容納一個手機。胡來時說,這就是穿洞裝置,麻煩的是還得造一個同樣大的,不然穿到了別的時空就回不來了,更麻煩的是,我不可能有資金造一個能操作穿洞機的機器人來試驗我的裝置,只能是用人,這人命關天,玩不起。
我說,現在的人擺在你面前,你不用,別啰嗦,最好現在就能試試。
胡來時說,靠,我可不敢對不起你的父母。
我說,少來這套,你對不起我的地方多了去了。
胡來時說,操,我什么時候對不起你了,你這個白眼狼?
其實這個王八蛋早就預料我會義無反顧的做他的小白鼠的,因為他設定穿越過去的時間正好是乾降十七年(1752年)。穿越的流程大概是這樣的:
1.我帶著返回穿越機和一些目的時空的生活用具進入穿越機。
2.穿越到目的時空后,放置好返回穿越機。
3.雙方調整好精確的時間流向,讓我在兩個時空間穿越不致于錯亂,也就是在兩個時空都保證時間的正常流逝。
4.完成任務后最后返回當前時空,目的時空里的返回穿越機自動銷毀,不留任何痕跡。
因為返回穿越機會耗費大量電能,在1752年又不可能搞到電,所以我每次穿越過去只能停留最多12小時,就得抱回一塊高聚能電池,下次穿越又得帶著一塊。
我問,胡來,你能不能整個大點的電池,這么費事?
胡來時說,廢話,這已經是當今世上最好的電池了。
我又問,我這一去會不會擾亂中國歷史,甚至整個世界?
胡來時說,靠,你想到的,別人早想到了,霍金死后最偉大的理論物理學家王勝華對通過蟲洞穿越時空的擾亂效果作出過理論分析,就是著名的王勝華時空擾亂極限方程。
我問,能不能說得清楚點。
胡來時說,結果就是你這點擾亂就像是一粒灰塵掉進大海所起的漣漪。
就這樣,我進入了穿越機。清朝是要留大辮子的,可是我干脆買了脫發劑,這樣至少一個月連一個頭發渣子都長不出來。反正一次只能呆十來個小時,所以基本上沒帶什么生活用品。
一陣暈眩之后,我發現我躺的地方應該是在望佛山的北麓,雖然周圍有些陌生,但是望佛山的形狀和周圍的山勢和我的印象是一樣的。我再看看附近,發現是一個墳地,墓碑上都刻著“故先祖吳公……”之類的,我認為這就應該是吳家的祖墳,只是之后遷得只剩下一座孤墳,至今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我找到我年年祭祖來到的那座孤墳前(讀者所處時空,北麓也只剩下這座孤墳,不是我要調查的南麓,注一下,以免不仔細的讀者看了糊涂),在其旁邊挖出一個大洞,將返回穿越機放好,然后把洞口修成只容一人爬進爬出,再用石塊封好。
我看看時間,已近響午,剛才的工作花去了我好幾個小時。我在山中找到很多可以生吃裹腹的野果和野菜,之后我洗了一把臉,在水里照了一下,發現還挺干凈。于是我就繞向望佛山的南麓,在周圍多找幾個熱心善聊的人打聽一下羅氏的情況,就算齊活。
走著走著,我感覺我和胡來時犯了一個低級的大錯,因為我要去的是乾隆十七年三月初一,而穿越機定的是1752年3月1日,時間上根本對不上。也就是說,我根本無法知道羅氏是死是活。
我是一個路肓,一開始我是逆時針繞著望佛山走,可是走進了一個山谷后,望佛山被擋住了,我只好憑著感覺走,再用心記住回去的路。
我走進了一個村子,每家每戶都是青磚瓦房。這時候炊煙四起,有很多婦女在溪邊洗菜,她們見我并沒有感到驚奇,看一眼也就像往常一樣該干嘛干嘛。
是春天沒錯,每家門前幾乎都種有桃樹,桃花開滿了樹,我走到一家門前,忍不住伸手想摘幾朵桃花。
“不要摘,摘了就結不了桃子啦!”一個年青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我回頭一看,一個身材勻稱的少女站在門前,并沒有惱怒而是微帶笑意。
我說,我看著漂亮,忍不住想摘一枝。
她說,漂亮就讓它長在樹上唄。
我有點不好意思說,對不起,我不摘了。
她問,你是和尚嗎?
我想起我的光頭,我說,不是,只是我讓頭發永遠不長而已。
她問,那你是那家的客人,該回去吃飯了。
我說,我不是什么客人,只是走到這里迷了路,走不出去了。
她問,你家在那兒?
我說,我是望佛山那邊吳家的人。
她問,哦,你家在吳家村。
我說,是。
她向北指,說,你走到前面那條大路,一直往望佛山走,過了山就能看到你家了。
“小花,是誰呀?”一個老頭從屋里出來。
她應該就是小花,說,爹,有個人問路,他是吳家村的。
小花爹說,哦,我正好要走走,你跟我走一段吧,到了大路自然就會走了。
小花爹剛要走,來了一個年青的小伙子,說,二叔,我爸叫你過去一趟。
小花爹說,那小花,你幫這個小伙子帶路吧,到了村口就回來。
小花說,這么好找,還要我送。
我說,不好意思,不用了,前面的大路我應該能找到。
小花爹說,小花,送一下,你娘還和吳家村的人粘點親呢。
小花說,好吧。
一路上沒有話,快到村口,我說,小姑娘,謝謝。
小花說,我不是小姑娘,你大不了我幾歲。
我說,那就叫小花吧,謝謝。
小花說,小花是我小名,以后都不用叫了,我明天還有人過來看我呢,煩死了。
我說,有人看你,還煩什么?
小花說,你不懂,是相親。
我說,我怎么不懂,如果喜歡你就點頭,不喜歡,你就搖頭,有什么可煩的。
小花說,當然是不喜歡,可是我爹娘喜歡,還要我明天穿更小的鞋子。
我看了看她的腳,比現代女孩子的腳都小。
我說,我教你一辦法,如果你真不喜歡,你明天就穿一個大點的鞋,什么也不說,他們就會走的。
小花說,我的腳就夠大了,還穿大點的鞋,會被人笑死的。
我說,那你就是有點喜歡,不然怕什么笑話,事大事小你分不清?
小花說,我沒有那么大的鞋啊。
我說,那就做唄,你應該手很巧的。
小花說,那明天也來不急啊。
我說,你裝病啊,明天病了不見人,做好鞋為止。
我覺得我該走了,然后問了一下,小花,你爹姓什么?
小花說,我們這兒是羅家村,當然姓羅啰。
我說,那你就叫羅小花。
小花說,我叫羅小貞。
天哪,我吃驚得看著她,她難道就是羅氏婆婆,名字一模一樣。
我的驚訝讓她也很驚訝,我趕緊變回常態與她道別。
當我回到胡來時的車庫地下室時,他一直守在穿越機的旁邊。我看看時間,恰恰也是過了十來個小時,也就是說,兩邊的時間是同步流逝的。
胡來時拍了拍我的肩說,成功。
我看著他只在意自己的實驗,沒好氣的說,成功個屁,時間都算錯了,我們家的羅氏婆婆還活著好好的,對于我來說,這次就是白搭。
胡來時說,是嗎,不過不是很好嗎,你難道還希望你們家祖宗死嗎?
我說,人家早就是歷史了,只是你的機器狗屎。
胡來時說,你的返回機藏好了嗎?
我說,當然。
我這才把我到目的時空的經歷詳細講給他聽,胡來時說,你不是看上那小姑娘了吧?
我說,屁,你會看上你的祖奶奶啊。
胡來時說,那就等幾個月,再過去看看,不就得了。
我說,不行,等不是辦法,我必須過去,再了解一下吳家的狀況。
之后,有朋友約我去喝酒,我想也沒想就去了,席間,他們說我白天亂發脾氣,和一個老文氓(文化流氓)絕交,拒聽人家的電話,明明在房間里,人家來拜訪,就是不給人家開門。我白天都不在這個時空,懶得和這幫酒鬼理論。
穿越機還是把我送到老位置,望佛山北麓,我看了看周圍的墓碑,再往吳家村方向看,發現那地方和我小時候的記憶差不多,盡管過了幾百年,特別是村前幾百米的一塊突起的地除了樹沒有后來高密之外,沒什么變化。聽我父親說,以前我們家的祖墳都在我現在站的位置這兒,后來因為發現村前那塊地的形狀像一蝙蝠,特別適合做墳地,所以就把祖墳遷了過來,至于為什么留一座墳不遷,至今不知道原因。
于是我決定去一趟吳家村,弄清楚有沒有姓吳的后生和羅家訂過親。走到村口,我正思索如何來打聽我想要的信息。
“師父,化緣來了?”一個健壯的中年婦人笑著問我。
我正在猶豫,她又說,進屋吧,我剛做好飯,都是素的,和我們一起吃吧。
我們那兒的人敬佛,只要見到出家人化緣,家家都不會小氣,好像這樣就積福了,沒想到乾隆年就如此。
我自然不會先說我不是和尚,于是進了屋,家里只有一個中年漢子,穿著氣質像是讀過書的,應該是她的丈夫。于是我說,打擾了。
中年漢子說,客氣了,喝酒嗎?
我說,我算是俗家弟子,入門不深,可以喝點。
“吳明德”,健壯婦女直呼丈夫的名字,看來這里的民風還行。她接著說,不要讓人家喝酒,你以為人人都像你。
吳明德說,這是男人的事。然后對我笑著說,女人就是愛管事。
吳明德的墳在我們家祖墳里是氣派最大的,他有六個子侄,葬在他的右邊。那時吳家應該香火旺盛。
我說,恕我直言,怎么孩子不來吃飯?
吳明德說,實不相瞞,我們吳家到了我這一代居然沒有一家添丁,師父你與佛有緣,能不能指點一二。
我說,不敢,我道行淺,可能說不好,這種事如果不是德行有虧,應該就是祖墳山的風水有變。
吳明德好像有所感觸,他說,師父,我們吳家所有人的品行在本地都有口皆碑,你要說墳山的話,師父能不能幫忙看看,今日就住下,明天我就帶你去,就在望佛山,不遠。
我說,我可以效勞,但是今天不能住下。
吳明德說,那師父明天可以來嗎?
我說,我明天就在望佛山下等你吧!
吳明德說,那就有勞師父了,老婆子,快給師父拿上我放在柜子里的酒,還有銀子。
我說,不用,不用,我俗姓吳,也是本地人,我們可能同宗,至少也是吳氏后人,幫點忙是應該的。
吳明德說,喝酒喝酒。
酒后他們硬要把東西塞給我,我堅決不收。
回到車庫,我心想只要把墳都遷到蝙蝠地,吳明德的媳婦和他的幾個族弟媳不久紛紛見喜,我在吳家肯定就能立住腳了。
但是我在想如何與羅小貞見面呢,這個羅小貞就是羅氏婆婆嗎?見面后難道告訴她活不長了?我正在苦惱中,胡來時突然進來了,他說,你搞的爛攤子,你來收拾吧。
我問,什么事?
胡來時說,你有幾個朋友說過來要勸你不要再寫什么文字了,說你一點才華都沒有,如果再想在文藝方面有什么發展,他們還不如現在就打死你,省得你浪費糧食。
我想我不過在自己的博客上寫了幾篇筆記而已,怎么會鬧這么大的事。這幫人肯定是腦子錯亂了。于是我讓胡來時把門關上,不理他們就完了。
胡來時說,他們說是你請他們來的,還說你要給他們道歉。
我說,靠,這幫人,為了喝杯酒,簡直喪心病狂了,我現在心思都不在這個時空,怎么可能還惹他們。
胡來時說,那你說怎么辦。
我說,把門關上,就當我們都不這兒。
我把遷祖墳的事給胡來時說了,他瞪大眼望著我,你這是干什么,挖自己祖墳嗎?
我說,我們祖上就遷過墳,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進入到那個時空,人生地不熟,如果不干出點事來,怎么呆得下去?
胡來時說,你瘋了,你還準備呆,你過去隨便找個人問一下情況,就完了,別發瘋了,難道你還真想作古人不成?
他接著說,你就呆幾個月,等羅氏入土了,再過去問問,就行了。
我說,我已經答應吳明德了,明天在望佛山下等他,你不能讓我騙祖宗啊。
吳明德帶著幾個族人如約而至,他應該奇怪我怎么在離他們家祖墳那么近的地方等他,但這更能增加我的神秘感。
我們幾個站在吳家祖墳處,這是一處山崗,雖未至山頂,他是由此向北看,因為已經沒有山了,所以一切一覽無余。看到北面最遠處就是長江,再遠江水與天空就接在一起了。我指著吳家村前的一村突起的林地說,那塊地是誰的?
吳明德說,那是一塊無主的地,但是我父親曾在那里種了不少樹,算起來大部分可以說是我們吳家村的。
我說,那就好,你仔細看那塊地的形狀,中間寬,兩邊窄,像不像是一個蝙蝠?
吳明德說,是的,我聽老人說,這個地就叫蝙蝠地。
我說,蝙蝠晚間出沒,此地是陰間福地,再加上它南面的水渠長年流水,真是個風水寶地,如果能把祖墳遷到那里,至少可保吳家繁盛五百年。
吳明德說,五百年?
我說,夠長了,你看中國的朝代,頂多就兩三百年。再好的風水,年代久了也會有變化,到時候不是我們能預料到的。
吳明德問,那現在這個地的風水不行嗎?
我指著后來成為孤墳的那兒說,那座墳是明代的,一百年了,那時候的風水可能不錯,下面那山溝里應該有水,水在溝上,水澤咸,而現在沒水了,則成澤水困了。
吳明德見我說的在理,就問,那什么時候是好日子遷墳呢?
我說,選日不如撞日,今天或明天都行。
吳明德說,那就明天吧,我回家也與其他同宗的人商量一下。
我說好,那我先走了,明天在這里見。
吳明德問,師父,你住哪兒?
我說,四海為家,不過望佛山這一帶是我修行的地方,所以這里處處是我家。
吳明德沒有多問,我其實沒地方可去,但是也不能一只跟他們呆在一塊兒,他們問東問西,搞得我很不舒服。之后我就覺定到南麓羅氏墳的位置看看。
到了南麓,這里并沒有墳,我就在早地上坐了下來。這兒的視野不錯,能看到山下的村莊和遠處的山。我還想去羅家村看看,又覺得太唐突了。
“吳家的?”身后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果然是羅小貞。原來這附近的田地是她們家的,她正在地里干活,看到我就過來打招呼。
我說,啊。
她說,那天那家還真轉身就走了,你教的招真好使,不過我為了趕雙大點的鞋子,手被針扎了不少孔,現在還痛呢。還有我從來沒騙過我父母,是你害得我欺騙父母,大不敬。
我說,為了自己終生幸福,偶爾瞞一下父母,菩薩會原諒的。
羅小貞說,唉,是得謝謝你。說著,她在離我不遠的草地上坐了下來,看來還有話對我說。
果然她問,你上次不是說你不是和尚嗎,怎么提起菩薩來了?
我說,可能是我想做和尚吧。
羅小貞說,胡說八道。你怎么又到這里來了,是還沒找到家嗎,呵呵。
我笑了笑說,沒有,只是覺得從這兒看風景,很漂亮,忍不住又來了。
羅小貞說,這么閑,你是干什么的?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我向四周望了望,看到不遠處的一棵桃樹,念道,花開一樹紅,花落萬枝空。
羅小貞說,念起唐詩來了,你應該是個讀書人,唉,我命苦啊,只能種莊稼。
我說,你也讀過書啊,但是你可能不太理解,其實種莊稼也不是一無是處,風景優美,空氣清新,只要不太累著,陶淵明想過的就是這種生活。
羅小貞,怎能不累呢,我娘就累得全身疼痛,今天都起不來床。
我想她母親一定是風濕,正好我閑著無事時我的一個親戚托我賣治風濕的藥,這藥很有效,我母親風濕多年,吃一丸就能緩解,不過我沒帶在身上。
我說,哦,我有一種專治疼痛的藥,要不明天我帶來給你,你讓你娘吃著試試。
羅小貞說,貴嗎?
我說,我們算是朋友了,不要錢,能治好人家的病,就是我在積德。
羅小貞可能覺得和我聊得有點久,又見我提朋友二字,覺得不妥,就起身說,我還有活兒沒干呢,你要是有藥又有空過來,明天我在這兒干活,你給我試試唄。
我說,好。
我覺得吳明德他們應該都回家了,于是我就回到返回處。
在車庫,胡來時勸我暫時別回到目的時空了,說穿越時空技術本身的危險性不說,目的時空的人為因素也是重要危險來源。任何地方有差漏,我將是真正的萬劫不復。
我對胡來時說,你小子不就是把我當試驗品嗎,干嘛要虛偽,在意我的生死。
胡來時說,你說什么?那以后咱倆玩完。
我說,不行,我對現在這個時空已經相當失望了,你把送過去,我死那邊得了。
胡來時說,靠。然后甩門而出。
我給幾個經常喝酒的朋友打電話,他們居然都不理我。于是我看了一下他們的博客,嚇了一跳。
他們居然異口同聲的聲討我這幾天的行為,可我這幾天都沒有見他們啊。難道我離開這個時空時,這個時空還有另外一個我。想想又覺不可能,肯定是這幫人閑得,開始玩攻擊朋友的游戲了。
有一次喝酒,就有一個經常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老家伙居然伸手要打我,我對自己無意中招來的敵人也感到莫名其妙。
說實話,我真的對這幫整天喝酒的朋友很厭煩,而胡來時也只是讓我幫他兌彩票而已,家里的父母對我幾年沒回家也不問一聲,而找工作伺侯人的活兒我干一段時間就會精神崩潰。這一切都讓我覺得換一個時空會不會好一點,乾隆年間的我們家那兒人好佛,我干脆將錯就錯,搭一個廟出家算了。
從《清史稿》的高宗(乾隆)本紀上看,乾隆年間各地不斷有水災,而朝廷除了免除額賦,還會出錢賑災,如果不是形式主義,感覺朝庭對百姓還不錯。我覺現在政府也強不到哪兒去,所謂制度從普通人看來也不見有什么不一樣的。
今天卻是好天。我早早就在山上等吳明德了,他帶著吳家村的許多壯勞力過來,還有些婦女帶著祭品和紙過來,祭奠完畢,就準備開干。
吳明德還找了一個道士過來,驗證一下我說的對不對。那道士見到我,很友好的走過來,說,你這師父很歷害,佩服佩服,我也是仔細看過,的確那蝙蝠地是塊風水寶地。
我走到離我返回穿越機不遠的地方,對著那座未來的孤墳說,道長你看,這墳正處七星匯聚之地,卻不宜動,也會吳家在這留一個見證,一座孤墳也影響不了吳家風水,不知道長意下如何。
那個道長,走到墳前,左看右看,看天看地,還掐指默念,說,不錯,不錯,這塊寶地要留著。
我覺得這樣肯定就控不到我的穿越機了。其實我擔心是多余的,所謂遷墳,不過是把年代久遠的墳前墓碑挖走,而年代近的挖開墳墓,里面的棺材尸骨也都腐爛差不多了,撿起幾塊未爛完的棺材片,用白布裹好,分門別類,回去別弄錯了就行。
不過還是有點小狀況,有一個吳家老人不肯將他們宗的幾座墳遷走。我說,不用強求,風水不是用來看的,也不是嘴上說的,不出一月,便會顯靈。
我隨吳明德來到蝙蝠地,吳家已經把這塊地占了下來,對有意見的他村村民,他很慷慨的讓出耕地補償,別人看這只是為了遷墳,并沒有什么利益,而且當地歷來都鬼神敬畏有加,所以并沒怎么費勁。
我按照我的記憶,將遷下來的墳的位置安排好,那位道士并沒有提多大意見,只是拿著羅盤較正是不是正南正北之類的。我還對那幾座不肯遷下來的墳也安排好了位置,這種大氣的安排讓吳家人雖大動干戈遷墳但并沒有人對我反感。
吳明德堅持要我和道長一起吃晚飯,我想起如羅小貞有約,雖不知道她在不在那兒等我,但我不能失信,如是說,吳叔(因他看起來年紀大,和老祖宗這樣稱呼基本上和稱兄道地沒區別了),我今天還有要事要辦,他日一定叨擾,再說了,我還有事要求你呢。
吳明德說,師父有事盡管說,干什么我都是應該的。
道別吳明德他們后,走到山南至少要半個時辰,這時天已漸暗,我想羅小貞可能不在那里了,我是不是直接去羅家村。但是想歸想,我還是來到我們約好的地方。
老遠羅小貞看到我,向我招手,我看她應該沒有生氣我這么晚。走到近前,她還是問了,你怎么這么晚才來?
我說,我們吳家遷墳,我走不開。
她說,看你身上一點土都沒有,偷懶不干活。
我把我帶來的一大袋藥都給他,說,一天吃一顆,很快就能見到效果。剩下的,如果你們村的人誰有類似的毛病就給他們吃吧。
羅小貞說,這么多,謝謝。
我說,你母親吃好了,再謝不遲。
羅小貞說,沖你好心,就應該謝。
我說,放心吃,至少對身體無害。
天已經很黑了,我說,天黑了,我送你到村口吧。
羅小貞說,不用了,不然你回去不更黑。
我說,我喜歡走夜路。
如是把羅小貞送到村口,一群人圍了過來,當頭的一個年青人,好像是我第一次見羅小貞時他正好過來喊羅小貞父親有事的那們。
羅小貞說,四哥,你干嘛。
那個叫四哥的說,小花,過來,我一看這個家伙就不是好東西,趕緊滾,不然我打斷你一條腿。
這是圍過來的村民更多了,我說,羅老四,你上次帶著一個流氓調戲小貞,被我教訓了,這次居然不要臉,帶這么多人來報復。
羅老四吃驚的看著我,胡說八道,我怎么會帶人調戲自己村的妹妹,給我打。
其他人并沒有動,可能覺得在全村這么多人面前,要先講好理再打人,我又對眾人說,你們可能不知道,羅老四騙你們過來打人,你們也想傷天害理嘛。
羅老四氣得不行,有些村民就說,別動不動就打人,我看那小伙子是個文化人。
也有人說,讓小貞說,是不是羅老四欺負過她。
羅老四走過來,小花,我什么時候欺負過你,你說,我今天不打這小子,我誓不為人。
羅小貞拉著我手,對羅老四說,夠了,你還想怎么樣,他是我請的醫生,替我娘治病的,你要是打他,先打我好了。
眾人不明所以,見小花護著我,仿佛我說的確有其事,紛紛指責羅老四,并責勸跟他一起來的年青人別像傻子似的被人利用。
眾人拉著圍攻我的年青人走了,羅老四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也走了。
羅小貞說,你怎么能壞我名節。
我臉有些發燒,覺得為了自保那樣說的確有些不孚,支支吾吾無法回答。
羅小貞笑了,你就是陰險,鬼主意多,不過膽子挺大,那么多人沒把你嚇倒,不過有我在,他們要打你也得先打我。
見她笑了,我就不那么尷尬了,和她道別。
胡來時也覺得有點不對,他也意識到,在我還在目的時空時,似乎有另一個我還在當前時空活動。
做為了個科學工作者,胡來時自然不會相信有鬼魂之說,用平行宇宙也解釋不通,要是真有另一個我在,為什么我一回來,另一個我又消失不見了呢。就像無數人傳說有鬼,可是我一出現,好像千萬年來的鬼怪事件都躲我而去,我一個都碰不到。
狐朋狗友偽造我的存在,胡來時也想信,但是因為最近我母親眼睛在做一個小手術,我妹說我當面給他錢讓他帶回去,而我依然呆在京城不愿回家。對于我妹妹的描述,思毫就沒有假的可能,可是她說的那時候我鐵定不在這個時空。為了求證,我決定暫時不過去,先回老家看一下再說。
回到家,我漸漸知道了,其實是我妹怕我母親生氣,兒子白生了,所以就說了謊,說我工作忙,但是想著老媽的,這不,錢都是哥哥出的。我的疑慮剛解,另一件事卻無法解釋。
當我和我父親及兩位叔叔借我回來,一同去祭祖的時候,一般都是把望佛山的祭完再到蝙蝠地,可是這次只帶我祭奠了羅氏的墳,當我提議要到那座明代的孤墳去的時候,我父親說,你幾年沒回,腦子糊了吧,那上面那有我們家的墳啊,小時候跟我走了無數次,什么時候多出來了一座墳?
這種事肯定不會開玩笑,這讓我震驚不已,本來還想多問問家史,現在不敢問了,我怕我以前的記憶全是錯的,讓他們以為我瘋了。
我盡量保持沉默,在家沒呆兩天就回京城了。我把這事和胡來時一說,胡來時覺得我妹之前的話把差點把他嚇死,至于我的疑問,胡來時說,你腦子的確壞了。
我當然不相信我腦子壞了,只是時空間的穿越真的有可能讓時空錯亂,或我根本就是在跨越無數個時空。
我這幾天一直在尋找另一個我存在的證據,我保掛冷靜時,看到的不過是群魔亂舞,其實他們并不關心別人死活,何況是所謂的時空與記憶的問題。他們最后說,我快要成為像某位自稱來自太空的詩人一樣了。
唉,這個無聊透頂的時空。
我來到望佛山北麓的山崗上,那孤墳還在,也只剩下那座孤墳了,原來就這幾天功夫,吳明德和幾個堂兄弟的媳婦都害喜了,所以說不遷的那位吳家老人也把墳遷到我指定的位置安葬好了。
不過事有蹊蹺,他們居然在離孤墳不遠的地方蓋了座廟,并且說是我授意的。我說我什么時候如何授意的,他們又說不上來,不過有個廟安身挺好的,我可以把返回穿越機挪到廟里來,關了電池,在這個地方要呆多久就呆多久,最好能不回去。
這里的人還真好佛,不過他們也說不上來望佛山的來由,不知是在山上望佛,還是來山上望佛。這次總算有真佛了,他們不知從那兒弄來一大佛像放在廟廳,還有一間小房子供我居住。他們還送來許多東西,如果不是我勸他們少送的話,柴米油鹽要把這個小廟堆滿。
之所以這么風火,一是因為吳家的宣傳,還有就是我給的藥的確讓羅家很多人解除了風濕的痛苦,一個多年躺在床上的人吃過我的藥后不久居然能下地干活了。傳著傳著我簡直成了神仙。
羅小貞也加入了到廟里來上香的人群,他直接走到我跟前問,你怎么真做了和尚,和尚是不能結婚的。
我說,這樣挺好,無牽無掛,無煩無惱。
羅小貞說,很好,就當我從沒見過你。
我說,怎么了?
羅小貞用陌生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扭頭就走出廟門。
不久天就下起雨來,下雨一點都不奇怪,羅小貞應該帶傘了吧,又感覺她手里沒拿什么東西,不會淋感冒吧。
雨一直下了兩天,趁雨停,我準備出門到吳家村找吳明德,問問吳家有沒有后生到提親的年紀。
剛開門就見羅老四帶著幾個人氣勢兇兇的趕來,對我劈頭就打。口里還喊著,都是你害死了小花。
我問小貞怎么了?
羅老四說,今天就打死你這個王八蛋,然后拆了這破廟,省得你這畜生害人。
羅老四他們出手越來越重,我鼻子和嘴已經開始流血了,我看這樣不行,如是在眾人中找了一個空檔,猛的沖出。好在這些人平時也就是些莊稼漢,并不善于跑步,我很快就甩開了他們。
等我跑到吳明德家,他們早就沒影了。能看出有身孕的吳明德媳婦見我如此狼狽,趕緊打熱水讓我洗洗。吳明德趕了過來,說這還了得,是誰膽敢打你,我招集村里人替你出頭。
我說,沒事,我來這兒有重要的事跟你商量。
我問,吳家村還有沒有年紀合適,還沒有結婚的后生?
吳明德說,沒有,有也是師父你啊,你要是想還俗,就入我們族譜,我給你弄塊地,蓋個小房子。
我不能和他講我是穿越過來的,只好說,我有一事相求,羅家村有一個女孩子叫羅小貞,與吳家前世有緣,可是我聽說她死了,她這個年紀死了,如果沒有婆家,就成了孤魂野鬼,這對于我們吳家的未來也會有影響,所以我請你幫個忙,就說他死前托夢給你,已經嫁給了吳家的后生,所以她就是吳家的媳婦了,生是吳家人,死是吳家鬼。
吳明德雖覺有些為難,但是因為之前我對吳家所做的事,他還是答應了,和我再商量了一下細節。
吳明德說,師父,直到現在我只知道你姓吳,但是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說,就叫我吳悟吧,法名就把口天吳改成有無的無。
實在沒有合適的后生,就算有,人家也不愿八字遠沒有一撇就死了媳婦。我讓吳明德直接用我的名義,然后我也不會再出現在本地了。
吳有德本想勸我,但是看我太過慎重,只有接受我的安排,我還說,要把羅小貞葬在他們家莊稼地往上邊一點的一棵大樟樹前,那里的風水將保佑吳家人丁旺盛。
交待完這些事,我顧不上他們留我吃飯,就返回了寺廟。廟已經被弄得破爛不堪,我將所有的木柴放在廟里四周,然后將所有的香油澆在上面。這時羅老四他們居然還沒有走,但是在他們進廟之前,我就把火點了起來。
澆上油的木柴爆炸般的燒了起來,羅老四居然還想進來抓我,火瞬間掩蓋了一切,我不知羅老四有沒有跑出去。
我又不得不和我覺得惡心的人處于同一時空了,再回去也不可能了,因為我已經啟動了返回穿越機的自毀程序,為了不留痕跡,據胡來時說,可以將一個小山包炸平。為了面對我不愿面對的一切,重拾自我,我決定回家祭祖,之后再夾起尾巴做人。
當我祭拜完望佛山北麓的孤墳后——北麓的孤墳居然又在了——有了上次的教訓我什么也不敢問,但是我父親并沒有帶我去羅氏婆婆那兒去祭拜。我忍不住問問,沒有別的祖墳要祭了嗎?
我父親奇怪的看著我,說,你幾十年來一直不上心,連祖墳有幾處都不知道,不就這兒和蝙蝠地嗎?
我說,那祭完了,我想在山里走走,你們先回去吧。
當我走到我記憶深刻的羅氏婆婆墳地的位置時,這里一片野林,確實沒有有過墳地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