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言

《放言·贈君一法決狐疑》是唐朝詩人白居易的名詩:

贈君一法決狐疑,不用鉆龜與祝蓍。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dāng)初身便死,一生真?zhèn)螐?fù)誰知?

詩的大意是說,我送你一個狐疑不定時痛下決斷的辦法,不用去占卜問神。什麼方法呢?就像要看玉是不是真玉,就要用火連燒三日,如果不熱,就是真玉;要辨別豫章木是不是真的,要等它生長了七年之后察看它的特征才能加以判斷。當(dāng)初周公輔政時,流言四起,都說他要奪位,周公何嘗不恐懼;王莽心懷不軌,在簒漢之前表現(xiàn)得謙虛恭謹(jǐn),禮賢下士。如果他們突然在真相未白時就死了,那麼他們一生的真?zhèn)危钟姓l會知道呢?

這是一首富有人生體驗(yàn)的哲理詩。它闡明了一個深刻的道理:對人、對事的認(rèn)識把握,要經(jīng)過長久時間的考驗(yàn),不能只根據(jù)一時一地的表面現(xiàn)象下結(jié)論,否則就會把周公當(dāng)成篡位者,而把王莽當(dāng)成謙謙君子。那就忠奸不分、黑白顛倒了。

這首詩緣起于白居易的好友元稹被貶官時,寫了五首《放言》贈白居易,過了五年,白居易被貶官,也寫了五首《放言》回贈,這是白居易《放言》的第三首,顯然,白居易是在與元稹互和共勉:經(jīng)過時間的檢驗(yàn),總有海晏河清的一天。

詩中借用了兩個生動的故事,用以說明時間是檢驗(yàn)事物真?zhèn)蔚牧挤健R粋€是周公的故事。周武王滅亡商朝、建立周朝不久后便死了。按照商朝制度,君主死了,可以兄終弟及,弟弟可以繼承哥哥的王位。但周朝改為傳位于子,而且是嫡子。武王的兒子成王那時還很幼小,而且天下又不穩(wěn)定,于是武王的弟弟姬旦(周公)攝政,總理國事。這本身就極容易引起人們的猜疑。武王的另外兩個弟弟管叔、蔡叔心懷不軌,便四處傳播流言說:“周公將不利于成王”。還聯(lián)合商紂王之子武庚等發(fā)動叛亂。周公用了兩三年時間才完全平定叛亂,誅殺了武庚、管叔,并放逐了蔡叔。等成王長大了,周公便將政權(quán)交還給成王。實(shí)踐證明,他對成王一片赤誠,對國家忠心耿耿。但流言起時,周公被人誤解,心里壓力是還是很大的,好在時間澄清了一切。周公也因此成為歷代輔政者的表率,一直為皇家所推崇。那些皇帝弱小的朝代,更要動輒抬出周公來說事。

另一個是王莽的故事。王莽少年時,父兄先后去世,他跟隨叔父們一起生活。王氏家族是當(dāng)時權(quán)傾朝野的外戚家族,王莽姑姑王政君是孝元皇后。王家先后有九人封侯,五人擔(dān)任大司馬,是西漢一代中最顯貴的家族。族中之人多為將軍列侯,生活奢靡,聲色犬馬,互相攀比。唯獨(dú)王莽獨(dú)守清凈,生活簡樸,為人謙恭,勤奮好學(xué)。他還極為孝順,服侍母親及寡嫂,撫育兄長遺子,行為嚴(yán)謹(jǐn)檢點(diǎn)。對外結(jié)交賢士,對內(nèi)尊重叔伯,十分周到。《漢書》說他“爵位愈尊,節(jié)操愈謙”。王莽通過忍辱負(fù)重,屈己逢迎,終于獲得了朝廷內(nèi)外的一致好評。屢屢被王公大臣鼎力推薦,這些推薦者都是由衷贊嘆王莽的才能和為人。

漢平帝死后,王莽已位高權(quán)重,無以復(fù)加。于是,他的野心漸露,為了操縱政權(quán),他立年幼的劉嬰為皇帝。太皇太后根據(jù)群臣的意思,讓王莽代替天子臨朝,自此王莽開始“攝政”。為了順利稱帝,王莽讓各地上報祥瑞事件,有符命的,有圖書的,無奇不有,無非是要說明:上天要王莽繼位。通過輿論造勢、先祖遺命、太皇太后親柬,王莽一步步邁向權(quán)力巔峰,最終在未央宮登基稱帝,改國號為“新”,至此,王莽一生的隱忍,換來了他夢寐以求的皇位。

周公和王莽,一個忠心耿耿,一個野心勃勃,一個治好天下還政于朝,一個偽裝坐大代漢自立,但在漫長的過程中,又有多少人能獨(dú)具慧眼,洞穿玄機(jī)呢?特別是,如果發(fā)生了意外,周公在沒有還政時死了,而王莽在聲名鼎盛時死了,誰又能判斷真?zhèn)危鎰e他們的忠奸呢?白居易提出了一個千古哲學(xué)命題。

其實(shí),周公勤勉政事,掌握朝廷大權(quán),隨時可以取而代之,但最終卻完璧歸趙,退居幕后。說明他品行高潔,沒有貪念,然而這種人畢竟極少,所以為后人景仰。王莽謙恭一生,禮敬人神,方方面面都做得很圓滿,贏得了絕大部分人的尊重和敬佩,裝逼一時固然容易,裝逼一輩子,就是真的了。后來他做大了,勢力強(qiáng)了,皇帝又是個孩子,哪能管理天下?他于此時生出取而代之的念頭,實(shí)在是太正常了,宋朝的趙匡胤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嗎?只是王莽后來敗了,而且是敗在劉氏后人的手上,自然就變成了篡位者了。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歷史從來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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