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個念頭不能為我帶來成功,那為之付出努力還值得嗎?
當我們學會了評價優劣、評估效益的時候,這個問題就時刻縈繞在我們周圍。
當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我們并不在意花了一個下午堆成的沙堡被海浪沖毀,更不計較這命途多舛的作品給我們帶來了多少收益。我們的快樂很單純:或是隨著沙粒在手中的觸感欣喜搖晃,或是為腦中勾畫的藍圖驕傲興奮,也或許只是因為同伴的朗朗笑聲而不忍離去。事實上,我們全不計較這一刻的念頭、這一刻無謂的創作、這一刻的欣喜究竟給我們帶來了什么。
長大了,世界愛你的方式常常會用代價做注解。正如物品的價值被標注在它的名牌或標價上一樣,我們的價值被烙印在收入、社會階層、社會影響力中。剝去我們在生命中獲取并累積的一切,我們還值得被愛嗎?我們還有權利欣喜嗎?我們還有真正的價值嗎?
因俗世的生活變得麻木,在麻木中醒來,回望生活感到痛苦。Elizabeth Gilbert在某一刻決定,打破已有的婚姻生活,拋棄賺取的全部家財,用一場旅行喚醒自己,聽聽自己內心真實的聲音。2010年問世的回憶錄《一輩子做女孩(Eat,Pray,Love)》為Gilbert帶來了成千上萬的讀者。眾人購書只為與作者一起漂洋過海遍歷意大利、印度和印度尼西亞去追尋內心的幸福感。
這部作品無疑是轟動的,連Gilbert自己也未曾想到。在Big Magic中,她曾回憶當時寫書時與男友(現任丈夫)的一段對話:你介意我把你寫進我得書里嗎?其實我的書并不會有很多人讀。
爆炸式的成功給作家帶來的影響可以是毀滅性的。
《殺死一只知更鳥(To kill a mocking bird)》的作者Lee在成名后,封筆數年,自稱無法繼續創作。登頂之后,一覽眾山小的快感是暫時的,再續盛名的壓力卻是時刻緊逼。成名不僅會將社會的眼光聚焦到個人生活,也讓個人前進的每一步都淪為社會議論的對象。
一個念頭推著你做了一件事。它或許是一部作品、一家公司,也可能是一次分手、一紙訴訟。不論它是什么,當它從腦海中被印刻到現實時,你永遠不能猜到它給你帶來的真正影響。
是的,當你實現了一個念頭,它若不能為你帶來成功,你還會做嗎?但同樣,它若為你帶來成功,你還敢做嗎?
Courage,勇氣
當你決心與這個創造性的念頭一起踏上旅程,你就該知道,恐懼也和你們在一起。
Gilbert在講述“勇氣”這一章時,舉了一長串的例子。“害怕”成了一條變色龍,它在不同的場景下化身不同的顏色,采用不同的方式卻同樣巧舌如簧地引你上鉤。
上鉤?害怕是從經驗習得的防御機制,它應當是保護我們不受外界傷害,難道它還能從我們這里騙走什么嗎?
Jane Austen的作品《愛瑪(Emma)》里有一個畏首畏尾的父親。當大女兒出嫁,他擔心娘家到婆家的路不安全;當小女兒去別處做客,他擔心天氣不好女兒會生病。不怪這位父親,畢竟他的妻子因病過世叫他成了鰥夫。生活之于他好似敵人,任何的冒險都可能奪走他為數不多的幸福。但對于他的女兒來說,她從來都沒有機會真正地出門遠行。換句話說,這位父親的恐懼把他的女兒困在了家的牢籠里。
沒錯,對于渴望新鮮的你來說,“害怕” 騙去的就是一次次體驗不同的機會。它蜷縮在歷史的角落里,為每一個奔向未知的念頭找出一個可能失敗的理由。
是啊,若是失敗了該怎么辦呢?于是,每當有一個念頭想要帶你遠行,恐懼也必會接踵而至。念頭說:走!恐懼說:停!而我們該怎么辦呢?Gilbert給了這樣的答案:恐懼啊,我歡迎你與我們一起上路,但你無緣這一路中所有的決定權。
Enchantment,魔法
《一輩子做女孩》的成功很可能像之前不少成功的作品那樣,成為其作者此后職業生涯的絆腳石。然而Elizabeth Gilbert沒有拜倒在它面前。因書成名后的Gilbert上過兩次TED演講,其主題基本圍繞著“靈感與創作者的關系”。在她的認識中,靈感像是一個個小精靈,它們和你不期而遇,或許會鉆進你的腦海,期待你將它們在現實中實現。因為這些小精靈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一部作品的成功,不能完全歸咎于創作者。創作者做了ta所該做的 “實現”,而靈感,或者說念頭,則做了它所該做的 “引導”。這和“九十九份汗水,一份靈感”的說法似乎異曲同工,但在Gilbert的世界里,這兩者更像是合作方,難分伯仲。
Permission,許可
如果有一個念頭找到你,而此刻的你已經完全沒收了恐懼的發言權,你相信這念頭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魔法,你愿意和它一起上路,你就能出發了嗎?有人說,開車駕駛需要駕駛執照和保險,這既是法律要求和行為規范。同樣,你要寫作需要有文學系的畢業證,你要拍照就該經過專業的攝影培訓,你要游泳好歹要正正規規地去上幾回游泳課。Gilbert否定了這種專業背景為必要條件的說法。畢竟,古往今來多的是 “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
既然我們能很容易就能放棄對專業背景的要求,那我們還要擔心什么許可的事呢?駕照多數時候是為了讓交通管理者認可駕駛者的能力和身份,同時便于管理。我們常常都不是被“專業必要”的陷阱所困。我們只是被“他人”所困。
父母的認同、朋友的支持、受眾的接納、社會的認可,這所有的一切都是通行的必要條件。如果我的念頭不是為了別人而實現的,那我的念頭有什么價值呢?世界就停在我們耳邊,它注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我們,任何一個平凡人,因為蝴蝶效應,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力量。我順從靈感的行為一定會給別人帶來不得了的影響。若非他們所需、若非他們認同,我怎么能去做呢?
Gilbert笑著將這個靜止的世界推開。她毫不留情地描繪出這世界忙碌無情的真相。路上的行人無暇聽你的故事,親朋好友有各自操心的事。
如果我們一開始就擁有他人的關注,我們豈不是一開始便擁有了世俗定義的“成功”?
而事實并非如此。
正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是世界的核心,誰又真正有時間在意你的星空為誰而轉?
所以,這是一場自娛自樂的游戲,而真正能給創意之旅發放駕駛許可執照的,不過是你自己罷了。
Persistence,堅持
一段戀情伊始,一切約會的內容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對方。相愛的人因彼此的出現燃起無數熱望,即便電影院的音效很糟、咖啡館的咖啡不香、商場服裝店的客人太多、試衣間太滿,戀人們也不會覺得煩心。新鮮的熱情就像一團火苗,肆無忌憚地向世界炫耀它初生的力量。但隨著時光流逝,也總有“摸你的手好似左手摸右手”的日子。發梢的香氣此時已留不住愛人向街邊麗人飛去的眼神,發光的寶石也止不住愛人“少玩會兒游戲多做些家務”的抱怨。都說七年之癢,誰又知道熱情不會輸給時間?
Elizabeth說自己幼時便舉行了一個屬于自己的儀式,宣布自己要為寫作奉獻一生。然而寫作的路途中,屢遭拒稿屢受打擊,當初儀式上得熱情還能推得了自己多遠?為念頭踏上一條道路的開始,便已遭到恐懼和認可的阻撓,途中還要被九九八十一難反復考驗。
這條路該如何走?
該如何堅持?在現實沒帶來期待中的獎賞時;又該如何堅持?當你最初的念頭和熱情無法推著你完成整部作品時。
關于生計為創意生活所帶來的壓力,Gilbert給的答案很簡單:別把創作錯當作生金蛋的母雞!創作是個任性的孩子,它的開始便是“為了有趣而不計后果”的。對于一個將堆沙子用作消遣方式的孩子,你怎么能要求ta用沙堆城堡去賣錢?事實上,一個孩子聽到這樣沉重的使命時,ta的第一反應恐怕是痛哭流涕吧。接著,ta就會哭著喊著說“我不堆城堡了,我去做其他”。即便ta勉強坐在沙灘上繼續創作,ta也應該會痛恨所有沒能為ta帶來收入的念頭。于是乎,ta和最初結伴而行的伙伴“念頭”精靈反目成仇。不論是哪一種結果,哭著放棄或是結為冤家,似乎都違反了人們選擇創作的初衷。
古訓有道 “勿忘初心”,不過是勸原本打牌取樂的人別因輸贏鬧得不開心、原本因愛結婚的別被財產協議折磨、原本因真摯友情而參加的旅行別因行程意見不一而不歡而散。同樣,創作的初心若是為了快樂,就別用現實成就的枷鎖讓它變成壓力。初衷若改,堅持得既叫人痛苦,獲得的也早已經變質了。
那生計問題該怎么辦?
作者直到《一輩子做女孩》大紅大紫之后才僅僅從事寫作。過去的她干過各種雜活。所以總結來說,生計問題的答案,恐怕是:該賺錢賺錢,該結婚結婚,只要你始終明白,這一切不過是為了給創作這個孩子提供一個無憂無慮的生長環境。
那若是你選擇了創作的生活,念頭卻有時不來造訪該怎么辦?即便詩仙李白可以借著酒勁,大筆一揮成就絕句千言,也難保沒有源頭斷流的時候。念頭的性格迥異,有些強勢,有些唯諾,有些坦率,有些內斂。有時念頭來得慷慨,帶著你一揮而就,但有時念頭久請不來,只讓你無奈嘆息。要是遇上了后者,該怎么堅持?
“既然沒有了噴涌而來的念頭,不如順著你的好奇心前行。”沒有方向的創作與沒有方向的航船無異。但停在原地,恐怕大海和星空也難以盡快給你一個答案。此時,不如隨心前行,看看千奇百怪的游魚,追索它們的蹤跡。走著走著,方向也慢慢明朗了。
Trust,信任
“你愛我就擔心我是不是同樣愛你吧?我也一樣害怕。”《心靈捕手》里美麗的Skylar恐怕喊出了所有戀人心中的恐懼。對于選擇了創意人生的人來說,感受恐怕也大同小異。Elizabeth給學生上寫作課時,拋出了這樣一個問題:你們都很喜愛寫作,那你們覺得“寫作”也同樣愛你們嗎?
所謂的信任,并非是自己對念頭、對創意所帶來的報償存有的信任,而是對自身價值的信任。我選擇了ta,但我不敢相信ta會同樣選擇我;我喜歡ta,但我不敢相信對方也喜歡我。
這時的我們可能沒有想過,我們選擇熱愛生活是首先因為我們活著,我們選擇實現一個念頭是首先因為我們有了這個念頭。來到這個世上便是生活對我們的選擇,而擁有這個念頭也是念頭的選擇。或許我們忘記,我們走到這條路,是因為我們最開始就被引領著一步一步朝這里走?當我們因愛而詢問被愛的時候,或許我們忘記,早已收到回音的我們始終是被愛的?
愛的方式因人而異,但相遇的緣分或許本就是愛。正如我們可以信任自己選擇創作的價值,是因為我們本就是價值,創作本就是價值。
Divinity,神性
這一部分的內容或許正如它的章節名一般奧妙。“道可道,非常道”。
神性亦如此。
創造品,它重要但它也不重要;熱愛創造,愛它一切也不是一切。這是混沌的不可說,這是一顆“為矛盾留足了空間”的心。
恐怕,也只有一個對“為什么”心存執念、感受細膩至“玻璃心”的人才能如此想盡辦法、大費周章地說明“創意生活值得擁有”這樣一個道理吧。Elizabeth將自己的心路歷程再一次打開給人看。
這一次,剝去旅行或是愛情的外衣,套上她的人生更真實、更核心的內容:創作。
看完這本書,我們會愿意鼓起勇氣將自己交給創造性的生活嗎?
會堅守最初的選擇嗎?
會體味到矛盾與兩難中最終深藏的神性嗎?
這些就如“選擇創作是否成功”一樣,是個未知數。但當你愿意翻開這本書,愿意與之一同體味這一段創作旅程之時,或許你已經知曉這一切的意義。
只是,你愿意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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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附:
Elizabeth Gilbert Wikipedia中文網網址:https://zh.wikipedia.org/wiki/%E4%BC%8A%E4%B8%BD%E8%8E%8E%E7%99%BD%C2%B7%E5%90%89%E5%B0%94%E4%BC%AF%E7%89%B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