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老公不久,常聽他說他媽如何如何不易,一個人守寡養(yǎng)育出三個高大魁梧的兒子,培養(yǎng)出一個研究生和一個中專生。當年老公提出,他媽嚴重暈車,出不了遠門,去一次縣城回家就好像生一場大病,在禮儀上應該是他媽做的事,比如提親,要體諒他媽出不了遠門。一個偏遠農村的婦女,養(yǎng)大三個兒子,誰知道經歷了多少艱辛,熬過了多少溝坎,我內心佩服她,當然會體諒她。
婚后不久,生了一場病,出院后不久,老公建議回他家小住,那里空氣好,水干凈,環(huán)境清靜,適合養(yǎng)病。
婆婆坐在門口縫補衣服,見我們的車回了,馬上放下手里的活,站起來,大聲說:“喲!你們回來了!”小跑著迎上來,笑得臉上溝壑縱橫,眼睛都濕潤了,她用那粗糙的右手抹了右眼又抹左眼,雙手接過我的提包。
進屋后,放下包包行李,婆婆略端詳了我和她兒子一番,臉上的笑容慢慢收起,對她兒子說到:“小柯的臉色沒以前好,瘦了。振生,你沒有招呼好小柯吶。”
我只覺得心里一熱,眼睛內有什么東西要溢出來。振生說:“小柯病了一段時間的,還沒恢復好。”
婆婆"哦"了一聲,說:“我給你們弄吃的去。”就去廚房,她邊走邊自言自語道,“哎,上班太忙太累了,需要一個人幫忙做家務事。”
某天周日上午,在家休息,沒有任何消息,婆婆突然來到我家,當時真是不敢相信,沒有手機聯(lián)系(婆婆不會用手機),一個大字不識的人,她是怎么找到大武漢的?
看著穿戴整齊、頭發(fā)略有凌亂、臉色蠟黃、眼睛凹陷、疲憊不堪,嘔吐得快虛脫的婆婆,放下她的包裹,扶她坐下,給她倒茶,問 她:“媽,您暈車,不能坐車的,怎么大老遠的突然到武漢,是不是有什么特別的急事?”
婆婆說:“沒有特別的事,就是看到你們開車,蠻擔心安全,專門請了一個寶,給你們保平安的。”接著她小心翼翼地從貼身口袋掏出一個手絹,一層一層打開,里面有一條紅綢帶,我看沒什么特別,很容易買到的東西。
婆婆告訴我,“列個帶子不是普通的綢帶,是燒香敬佛開了光的,系在車上可以得到佛的保佑。”婆婆一臉莊重,十分虔誠,像拿著什么神圣的寶物一樣,把綢帶鄭重地放在我手上。
聽起來荒誕可笑,可是,我卻笑不出來。
我捧著綢帶,感受到它帶有婆婆的體溫,聞到它若有若無的燃香味道,閉起雙眼,鼻子湊到綢帶前,深深地呼吸它的味道,那似有似無的香氣,從鼻孔慢慢沁入全身,只覺身體微熱,心里有什么東西哽住,眼眶盛不下眼淚。
我體會得到婆婆的美意,很感激在鄉(xiāng)下婆婆對我的百般呵護:不讓我做任何家務、飯送到手、搶著給我洗衣服、甚至內衣都給我洗、想心思做好吃的,現(xiàn)在正好可以盡義務照顧婆婆,就請求婆婆住一段時間再回家,婆婆答應了。
第二天,我上班去了,振生在家,他的時間自由些。下班回來,飯菜做好了,家里地板發(fā)亮,桌子一塵不染,廚房衛(wèi)生間亮堂許多。婆婆閑不住啊!
晚上我們一起手拉手,咵家常,談她的兒子,說她的丈夫生前的事,講她為了多掙工分,經常忙到晚上九點多鐘,很多很多事,她說起來流了眼淚,可云淡風輕,笑著說都過去,現(xiàn)在慢慢好了,沒有一點點抱怨命運。
婆婆關心我的感受,甚至問我:“振生有沒有對你不好的地方,有就跟我說,我來罵他。”
第三天早上,我起床,婆婆急急地和我們告別,要回家。在一起蠻開心的,明明說好多住幾天,怎么今天就要走?真是變化太快,搞得好像我們沒有招呼好一樣。
問她急著回家做什么,她竟然說,“昨晚做了一個夢,不吉祥,擔心住在這里給你們帶來麻煩。”在她看來,夢有預兆,住在我家不吉利,快點離開我們,就可避免不好的事發(fā)生,保護我們的平安。我們極力勸說她,夢不能說明什么,信夢是迷信,她就是不聽,相信夢的預兆,無論我們怎么不舍,毅然決然地要回家。然后急匆匆地離開我們。
慈母愛子,非為報也。暈車的婆婆、迷信的婆婆,文盲的婆婆,為了我們的平安,一路顛簸,來到人生地不熟的武漢,匆匆趕來,急急離去,來去就一個字: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