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江湖

一、聽聞江湖有傳說,是乞丐還是俠客?


安樂鎮(zhèn)上來了一個乞丐,哦不,他也許是一個劍客。

因為他身后背著的用粗布包裹的長條狀的東西,像極了一把劍。

他靠在小鎮(zhèn)南面的一口枯井處,胡子拉碴,頭發(fā)亂蓬蓬的,臉上滿是泥垢。我不認(rèn)為他是一個乞丐,因為他面前沒有破碗,但是陳二狗說他是個乞丐,因為他來到我們鎮(zhèn)上的那天,陳二狗正吃著饅頭從他面前經(jīng)過,他央求陳二狗把手上剩一半的饅頭給他。

我長這么大,就沒出過安樂鎮(zhèn),用我們鎮(zhèn)長的話說,外面的人,都壞得很,出去說不得要被剁了手腳出去乞討,嚇得我們這些娃娃從來不敢離開鎮(zhèn)子。

雖然說我們這個鎮(zhèn)稱之為鎮(zhèn),那是自打陳員外來了以后,規(guī)模才逐漸擴(kuò)大。陳員外是陳二狗的爹爹,陳二狗有個好聽的名字,叫陳書懷,但是我們都不這樣叫他,太拗口了,所以我們私底下都叫他陳二狗。我們這一片兒,大部分土地都是陳員外家的,白面饅頭也只有他家吃得起,我是出生在安樂鎮(zhèn)的,但是我娘親說我們是從別的地方過來的。

我家沒有地,我爹只能給陳員外家種地,年底拿兩成糧食,勉強(qiáng)夠我們一家三口活下來了。

陳二狗總在我面前耀武揚(yáng)威,走路碰見了都要拐著彎撞我一下,欠兒蹬似的。他長得胖,我打不過他,有一次他把我按在地上,我急了,咬住他胸前的肉,他疼得哇哇大哭,回去找他爹爹告狀。我爹娘去給陳員外賠不是,我沒跟著去,事情解決了,我不知道過程,但是我娘回來后告訴我,讓我離陳二狗遠(yuǎn)點(diǎn)。

想不到,那位劍客給我出了氣,因為那天我恰好要去南邊,看見了那個劍客搶了陳二狗的饅頭,陳二狗哭著跑開了,我心里非常解氣,因而對這位別人眼里的乞丐,我執(zhí)著認(rèn)為是劍客的人,充滿了好感,我覺得他替我報了仇。

城南那口枯井,荒廢了很多年,據(jù)老一輩的人說,有一年一個女人跳進(jìn)了那口井,鎮(zhèn)上的人沒法子只能在西邊新挖了一口。至于那個女人,沒人認(rèn)識,報了官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一直想要當(dāng)一名劍客,像說書人講的那樣,行俠仗義,專門收拾陳二狗這種仗勢欺人的小肥豬,我在腦海中已經(jīng)演練了無數(shù)次把這個小胖墩按在身下狂虐的情景,每每及此,總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偷偷地把午飯藏在衣服里,雖然只是一個饃,但我想,那位俠客,肯定是需要的吧。我捂著懷里的饃,一溜小跑去了南邊。

他靠在枯井旁,跟剛來時一樣,好像更臟了,我怯怯地把油紙包的饃放在他的腳下,他閉著的眼睛驀然張開,像深邃的夜空,空洞無際。

我站在那兒不敢動,汗毛都豎起來了,但想想這位可能是位世外高人,我鼓足了勇氣:“大俠,您吃!”

他愣了一下,然后嘴角咧開了一個好看的弧度,戲謔地對我說:“你叫我什么?”

“大... ...大俠。”我怕得有點(diǎn)結(jié)巴了。

“哈哈哈,哈哈哈... ...咳咳。”他彎著腰,笑得劇烈地干咳起來。

我腦子里萌生退意,想跑但是腿直打顫。直到他平靜下來,看了看我,又拿起地上的饃,邊吃邊說:“你不怕我?”

我想了想,老實回答道:“怕!”

“既然怕,那為什么來?”他囫圇地吞咽,聲音含糊。我一度以為我可能錯了。

“我想學(xué)本事,我要揍陳二狗,我要離開這里,去更遠(yuǎn)更繁華的地方。”

“你認(rèn)為,我能給你這些?”

“我不知道。”我搖了搖頭,“但我聽說書的講,有本事的人,身后都背著一把劍。”

他低下頭,閉著眼睛,很是高深的模樣,我在他面前站得累了,索性坐在地上。

良久,我看他的嘴角居然留下來一串亮晶晶的東西——他,居然睡著了!

我用手指戳了戳他放在膝蓋上的手背,低聲喚他:“大俠?大俠?醒醒大俠!”

他再次睜開眼睛,擦了擦嘴角:“哦,啊,跪下拜師吧。”

說實話,我看著他迷糊的樣子,心里也開始懷疑了。正猶豫的時候,他板起了臉:“怎么?不愿意?不愿意就走吧?”

“我...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我跪在地上,學(xué)著從說書人那里學(xué)來的臺詞。

“拜了師,可不能反悔哦!走吧!”他用力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不過我覺得他拍不拍意義都不大。

“去哪兒?”

“當(dāng)然是去你家了。”

“啊?”

他率先往鎮(zhèn)子里面走,我家就住鎮(zhèn)子南邊,離這里也不遠(yuǎn),只是我還沒想好跟爹娘怎么說,但是我爹娘的反應(yīng)卻出乎我的意料。

我娘看見我跟我?guī)煾敢黄鸹丶遥拖裾<依飦砜鸵粯樱埼規(guī)煾缸拢o我?guī)煾刚宀琛?/p>

師父打量著屋子,突然對我娘說:“我要帶這孩子走。”

我娘倒茶的手一哆嗦,茶水撒得滿桌子都是,我在旁邊看著,連忙拿起抹布去擦,我娘呆愣在那里。

唉,我就知道我娘肯定舍不得我。

“等小綺她爹回來,告?zhèn)€別,你再帶她走吧。”我娘嘆息著說道。

娘,你認(rèn)真的嗎?你當(dāng)真對你親閨女一點(diǎn)不舍都沒有嗎?我還以為說服我爹娘要廢好多口舌,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最后艱難地讓他們被迫同意,然后我開開心心地跟著師父學(xué)本事,游歷江湖……

過程沒有了曲折,結(jié)果貌似也很中意,為什么... ...有點(diǎn)不開心。

我爹倒是沒什么好定力,看見我?guī)煾负螅闷鹋览缇蜎_我?guī)煾概倭讼氯ィ拖衽俚氐臅r候那么得心應(yīng)手,這一下,我倒是開心了一些,我娘摟著我爹的腰,把他拖去了里屋,我?guī)煾傅ǖ啬闷鸩璞炔瑁抑荒茉谝慌郧浦粫r地聽到我爹的低聲咆哮與母親的低聲啜泣。

最終,聲音漸漸平靜下去。過了一會,爹娘從里屋走了出來,娘的眼睛潤紅,爹的臉上還掛著怒氣。

我娘摟著我回了里屋,陪我收拾行李。我爹則坐在桌子前,不知道跟我?guī)煾刚f了些什么。

翌日清早,爹娘送我跟師父到南邊枯井。

陳二狗突然哭喊著跑過來,一把抱住我的腿,說著一些含糊不清的話,這都臨走了,這小胖墩居然還像個癩皮狗似的,我狠狠地掰開他的手指,走之前還踹了他一腳。

我跟師父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給我送別的,是陳二狗扯著嗓子的哭嚎。

我踹他那一腳,是不是太重了?

二、善良有時應(yīng)有度,殺人未必是無德

安樂鎮(zhèn)到最近的大城——秋池城,也有幾百里的距離,我們在驛站租了一輛馬車。

師父不是正在睡覺,就是前往會晤周公的路上,所以師父教我的第一件本事就是——駕車。

“沿著這條官道一直走就行了。”在他即將入睡之前,懶洋洋的話從車廂中傳來。

我緊了緊韁繩,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車輪壓在夯實的土地上,吱吱作響。

我一度以為我是不是上當(dāng)了,遇見一個這么不靠譜的師父,他是不是就想找個人伺候他,直到那一天。

我迷路了。

我噘著嘴在空曠的夜里哭了好久,師父才幽幽醒來,看我這個樣子他嘆了口氣,寬厚又埋汰的手掌撫摸我的小腦瓜兒,我看他那黑乎乎的大手,算上連日來的委屈,哭得更兇了。

“小麗,你要知道,你的修行已經(jīng)開始了,你已經(jīng)是一名大俠了,你看那個大俠哭哭啼啼的。”

我半信半疑收斂了哭聲,突然覺得哪里不對,“師父......嗚嗚... ...我叫小綺!”

他揉搓我腦袋的大手明顯停頓了一下,“額,不要在意這些。去,撿些干柴,師父給你烤肉吃。”

我用袖子擦擦眼角,抽泣著去撿柴了。這些時日,已經(jīng)漸漸習(xí)慣了,師父總是把我支開去撿柴,等我回來的時候早就把剝干洗凈的肉放在火上燒烤了。

有一次師父支開我的時候,我特意藏在一棵大樹后面,想看看他怎么做到的,但是壓根兒沒看到他出車廂。等我撿柴回來的時候,還是跟之前一樣。我想起火光炙熱,上面的烤肉發(fā)出“滋滋”的響聲,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那火光突然變成了十幾個,由遠(yuǎn)及近,慢慢在我眼中放大,我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低頭甩了幾下腦袋,抬起頭,火光已經(jīng)映在了我的臉上。

看著他們陰森的面孔,我想,這是不是鎮(zhèn)子里大人們說的那種專門抓小孩子剁了手腳扔出去乞討的那種壞人,嚇得雙腿打顫。

領(lǐng)頭的那個穿著黑色斗篷的人,走到我的面前伸手剛碰到我的頭發(fā),“啊——”我下意識大喊了一聲,希望我那個糊涂師父可以聽到,只是這聲音還未到達(dá)頂點(diǎn)的時候,便被那黑衣人的手給捂住了嘴,脖子一痛,隨即一陣眩暈。

黑暗中我仿佛又看到了那處火光,上面的烤肉發(fā)出“滋滋”的響聲,香味傳至我的鼻腔,師父微笑著切了一片肉給我,我拿起來一口咬了上去。

“好硬!”

我的牙齒被硌得生疼,驀然驚醒,眼中的情景與夢中一樣,只是嘴里咬著的不是師父遞過來的烤肉,而是師父的手指頭。

我一把推開他的手,“呸呸呸!師父你就不能洗一洗嗎?”

我明顯看到火光下師父那張臟兮兮的臉上有那么一瞬間的凝滯。

“這是重點(diǎn)嗎?”他指了指我的背后,“這些人剛剛差點(diǎn)就把你給擄走了。”

我回過頭,看見了剛剛那些黑衣人凌亂地躺在地上,那一瞬間我想到的是,師父果然是有兩下子的。

師父有點(diǎn)詫異:“你真是心大啊!”

“咋啦?”

“沒事,肉烤好了,準(zhǔn)備吃吧。”

我們倆狼吞虎咽地吃完之后,師父把油膩的手隨意在身上擦了幾下,走到那幾個黑衣人面前一人一腳,頓時,哀嚎遍地。

“正愁沒地方住,帶我去你們老窩吧。”師父對著領(lǐng)頭那個帶著黑色斗篷的人說道。

那人的斗篷已經(jīng)沒了一半,剩下的部分斜掛在脖子上,鼻子上的血跡干涸了,可能呼吸不太順暢,說話甕聲甕氣。

“妄想,就算你殺了我,我也不會... ...”領(lǐng)頭這人話還沒說完,就捂著脖子直挺挺倒下去。

“廢話真多!既然這樣,我只需要一個人給我領(lǐng)路就夠了。”師父的目光掃過幾個小嘍啰,“那么... ...”師父又把頭轉(zhuǎn)向我,“徒兒,你覺得留下誰比較好呢?”

我強(qiáng)忍著領(lǐng)頭那人脖子上噴出的熱乎乎的血跡濺射到我臉上的那種不適感。央求道:“師父,要不把他們都放了吧。”

“放?他們對你下手的時候,可沒想過放了你啊。”

我被師父的目光盯得汗毛聳立,不知如何作答。

師父抓起我的手,把剛剛割肉的刀塞進(jìn)我的手里:“師父理解你,殺人嘛,第一次都比較難,不過... ...殺著殺著也就習(xí)慣了。”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這種話,真的是從我那個笑起來如春風(fēng)一般的師父口中說出來的嗎?

過了很久,我回過神來,師父仍是站在我的身邊,那幾個嘍啰沒有出聲,但是身體明顯顫抖著。我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刀,上面還殘留著肉糜,以及,干涸的血跡。

我想起來之前與師父的一次對話。

“師父,什么是江湖?”

“你看,你現(xiàn)在揮著鞭子趕馬車的時候,就是江湖!”

我似懂非懂還要再問的時候,車廂里已經(jīng)傳出來鼾聲。

那么此刻,我握著手里的刀,也算是... ...江湖嗎?

我拿著刀顫巍巍走到其中一個嘍啰的面前,他突然精神崩潰了一樣嚎啕大哭,嚇得我手一哆嗦,那把刀掉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凄慘哭聲戛然而止,一把撿起那把小刀,扯過我的身體,恍惚中我的脖頸已經(jīng)感到一絲冰涼。

“放我們走,不然就殺了這個小姑娘!”這個嘍啰色厲內(nèi)荏,仿佛把我拿捏在手中,心里有了底氣,雖然身子還輕微打顫,但不像剛剛那么劇烈了。

“哦!那你就殺了她吧,你殺了她我再殺你,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

我感覺背后挾持我的這個嘍啰的身體明顯一僵,“她不是你徒弟嗎?”

“啊,我徒弟多的是,具體多少我已經(jīng)記不太清了,這個徒弟明顯不太聰明的樣子,要不你行行好,幫我把她處理了?”

師父嘴角含著一絲戲謔,我內(nèi)心委屈極了,但是刀刃緊挨著皮膚,我只能壓抑地低聲啜泣,讓我想起父親在我哭的時候常說的那句話:“憋回去!”

那些人終究還是死了,挾持我的那個小嘍啰拿著小刀的那條胳膊頃刻就飛了出去。在那同時,我回到了師父身邊。

他說:“背過身去。”

我說:“好!”

血腥味在空氣中蔓延,我彎著腰哇哇吐,眼淚都嗆出來了。

火苗在微風(fēng)中逐漸掙扎搖曳,企圖再停留在這個世間那么一小會兒,但最終沒能逃過成為黯淡的灰燼。

我一夜沒睡,在那堆余燼旁邊,師父的鼾聲均勻又響亮地回蕩在夜空。

三、知曉前塵悲傷事,苦學(xué)六年為師恩


秋池城地處西北,再往西,就是大漠平原,師父說,那里住著一群貪婪野蠻的人。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面色猙獰,祁國重文輕武,殺敵百萬不如一介書生。

是的,就是這么夸張。

所以,祁國學(xué)宮林立,由以青林學(xué)宮最為出名。

國都為總院,其余各城各設(shè)分院。

師父帶我來的第一站,便是青林學(xué)宮秋池城分院。

“師父,行走江湖不是靠著一身武藝嗎?我為什么要來這里?”學(xué)宮門前,我不解地問師父。

“徒兒,知識決定命運(yùn),知識改變思想,等你在這里完成你的學(xué)業(yè),你就懂了。”

我似懂非懂,但我知道,師父說的,一定是對的。

在秋池城的西城別院,這是師父的一處私產(chǎn)。

入學(xué)前夜,月朗星稀。

我正在房間里面發(fā)著呆,突然門被推開,我下意識看過去,豐神俊朗,白衣飄飄,嘴角含著一抹淺笑,一個俊美的男人就站在那里。

“你是誰?”我眼看著男人嘴角的笑容在抽動之下消失。

我反應(yīng)過來,“你,你,你... ...師父?”

“起來,陪師父喝酒。”師父丟下一句話,轉(zhuǎn)身朝門外走去。

其實從打來到秋池城,我能明顯感覺到師父的變化,雖然現(xiàn)在他洗干凈了帥氣得不得了,但是眉間的憂郁仿佛揮之不去。

他居然還會做菜,美味至極,這一晚,我的筷子沒停過,他的酒也沒斷過,我的肚子吃得圓滾滾的,連日來風(fēng)餐露宿,可算是吃了一頓飽飯。

涼亭腳下,全是丟棄的空酒壇子,師父的臉色潮紅,碎碎念他的過往。

祁安歷三百一十一年冬,北境蠻人來犯,屠了邊境十三個村莊,裴將軍率眾十萬如一柄利劍直插敵人腹地,再之后,十萬大軍杳無音訊,如同人間蒸發(fā)一般,當(dāng)時的師父,是裴將軍手下的一名副將,為防止敵人繞后偷襲阻斷退路,師父被裴將軍留在了邊境隨時接應(yīng)。苦等月余,等來的卻是一紙皇命:“十萬大軍,全軍覆沒,留守的三千騎兵即刻撤退。”知道這個消息后,師父勒令部下服從命令,自己單騎在草原上逛了一個月,最后無奈折返。

當(dāng)他回到秋池城的時候,得到了一條消息,蠻人已與祁國簽訂條約:百年不犯。

而那些提前回都城復(fù)命的三千鐵騎,有的被打散到各個地方守備軍,有的解甲歸田。

師父回到京都后,婉拒了皇上的任命,自愿入青林學(xué)宮,學(xué)習(xí)文治。

師父說,這個國家已經(jīng)腐朽到了骨子里,想要接觸到權(quán)力的中心,必然要有功名在身。

而如今,他是這秋池城的學(xué)宮祭酒,在祁國,學(xué)宮祭酒往往兼任地方知州。

師父含含糊糊地讓我好半天才理清這些,我問師父:“那您現(xiàn)在查到什么線索了嗎?”

師父到嘴邊的酒杯被他憤然摔在地上,“干他娘的?我困了!”

師父長著這世間最俊美的臉,說著最粗魯?shù)脑挘X速度堪稱天下第一人。

是的,在草原腹地,一個月不敢閉眼,后來就落了這個毛病,就像遭遇土匪的那天晚上,我問師父為什么不留下一個人帶我們?nèi)ニ麄兊睦细C,師父說:“困了!”然后便倒在我的旁邊呼呼大睡。

就像現(xiàn)在這樣,我左右看了看,唉,我又搬不動他,只能自己進(jìn)屋子里蒙上大被,美美地睡上一覺。

入學(xué)的當(dāng)天,我就遭到了排斥,他們都說我是走后門進(jìn)來了,有辱文人風(fēng)骨,師父則是把我扔在這里后,再也沒有過問,只是,每周要我去城西別院,教我練劍。盡管很不情愿去讀書,但是師父跟我說,如果想吃得飽,睡得暖,這些事情,就必須要做。

師父說那天我看著他吃饃的時候,咽了好幾次口水。師父說我拜他為師的目的只不過想走出去,吃得飽一點(diǎn),穿的暖一點(diǎn),這些他都可以滿足,但前提,我要聽話。

那日夜里,我沒有動手殺人,師父說,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曾無數(shù)次幻想過說書人口中的江湖,快意恩仇、仗劍天涯的場面,但是師父跟我說的江湖就是要學(xué)習(xí),我不懂,但是我知道自從跟師父來到這秋池城以后,我每一餐都可以吃飽,甚至要更好。

所以我拼命地學(xué)習(xí)、拼命地練劍。我漸漸知道了這個世界上用劍解決不了的事,也見到了用知識無法改變的東西。

師父說得對,這個國家,已經(jīng)壞到骨子里了,而我也知道師父最后要做什么事了。

六年的時間,我以第一名的成績結(jié)業(yè),學(xué)成了師父的嵐風(fēng)劍。我再也不是當(dāng)年那個懵懂的瘦弱少女了。

我看到了這個國家的千瘡百孔,也理解了師父的苦心。

四、忠骨不應(yīng)無安處,籌謀多年慰英魂


祁安歷三百三十一年冬,秋池城知州何嵐風(fēng),攜二十年前裴家軍十萬英魂,以裴字纛旗起義。

我與師父兵分兩路直取皇城。三個月的時間連下十二城。

如今我看著入皇城的最后一道屏障,紅蘭關(guān),寧安城。斑駁古老的城墻足見其悠久的歷史。

城墻上那些穿著暗色盔甲的士兵們嚴(yán)陣以待,領(lǐng)頭的將領(lǐng)身材挺拔,配上一身銀色的錚亮盔甲更顯器宇軒昂,英姿勃發(fā)。

我示意旁邊的副將,這精壯漢子曾是當(dāng)年僅存的三千裴家軍騎兵的一員,還記得師父當(dāng)年領(lǐng)著我站在他面前的時候,讓我恭恭敬敬施禮,喊他“牛大叔”!

裴家軍當(dāng)年的三千騎兵,每一個都值得我執(zhí)著小輩兒禮,敬稱一句:“叔叔!”

牛大叔打馬上前,聲如洪鐘:“此處守將何人,限你三日之內(nèi)開城投降,否則,攻城!”

守城那身著銀色盔甲的將領(lǐng)即刻給出回應(yīng):“我乃寧安城陳書懷,我雖然沒有親眼所見裴字旗的輝煌,但素聞裴家軍忠義勇猛,斷然不可能做出這種悖逆之舉,如若將軍肯止戈寧息,我自當(dāng)稟明皇上,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真可笑!

“牛大叔,告訴他,止戈寧息不是不可,讓他一人來我軍大營,看看他這么正義凜然,是不是只是嘴上的勇氣!”我嗤笑著對牛大叔說。

大叔對著城墻高喊:“我家將軍請您獨(dú)自前來一敘,陳將軍可敢?”

城墻上那人良久未回話,我也懶得搭理,打馬后撤,吩咐大軍就地扎營。

夜半,士兵來報,門外有人求見。

此時正是兩軍對壘處,自不可能是別人來訪,看來,他還真是有幾分膽量。

“請他進(jìn)來吧!”

寒冬剛過,早晚還是有些涼意,大帳之內(nèi),火盆里的火還旺盛,賬內(nèi)有些悶熱。

他坐在我對面,不同于白日里穿銀色甲胄時的英氣逼人,此時他身著常服,一副書生打扮,仔細(xì)看,竟有些秀氣。

他開口說道:“如何才能讓將軍停手?”

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他:“二十年前,新皇登基不久后,在一次抵抗北蠻的戰(zhàn)役中,十萬將士一去不回,杳無音訊,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將軍可知?”

“略有耳聞。”

“北蠻屢次進(jìn)犯,卻總是悻悻而歸,皆因有裴家軍鎮(zhèn)守,裴將軍曾三次入蠻人腹地而未有敗績,卻在二十年前的那一次,十萬大軍憑空消失,緊接著,蠻人卻與我國簽訂了百年不犯的條約。將軍以為,這其中是否有些蹊蹺?”我淡淡地問他。

他喝了口茶,抿嘴說道:“愿聞其詳。”

我想起師父當(dāng)時給我講這段往事時悲傷的神色。當(dāng)他終于調(diào)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時,那一晚,他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清晨當(dāng)我打開他房門時,映入眼簾的是他那雙猩紅的眼睛。

他說:“如果沒有裴將軍,就沒有他何嵐風(fēng),他忘不掉那些昔日同袍的音容笑貌,忘不掉裴將軍威嚴(yán)又不失柔和的面孔,他無時無刻,都在想著替他們討回公道。”

我看著陳將軍的眼睛說:“那就讓我們來說說,你忠心耿耿守衛(wèi)的這個國家,和你心中那個至高無上的皇上吧。先皇在世的時候,有兩個兒子,大皇子陳之行曾效力軍中,二皇子陳之望則一直在宮中長大。先皇逝世后,理應(yīng)嫡長子繼承大統(tǒng),但是先皇離世后,當(dāng)朝相國手持先皇遺詔,任二皇子陳之望為新皇。更有意思的是,六部之中,除了禮部,竟無一人對此抱有質(zhì)疑。后來大皇子不知所蹤。而陳之望繼位后對外邦交以和為主。”

“和平難道不好嗎?”他打斷我說道。

“呵呵,和平當(dāng)然好,但要看付出了什么樣的代價。”我嗤笑道,隨即問他:“將軍怕是沒挨過餓吧?”

我沒理會他的反應(yīng)接著說:“二十年前,相國秘密前往北蠻部,以出賣裴家軍十萬將士的行軍路線圖和三百萬兩白銀為代價,與蠻人簽訂了百年不犯的條約,既換來了和平,又鞏固了他的政權(quán),真是一舉兩得啊,呵呵!”

我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暗中觀察他的反應(yīng),我以為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會很震驚,沒想到,他的表情卻很平淡。

只是快到嘴邊的茶杯明顯一頓,他吹了吹熱氣,“我知道。”

“你知道?”我豁然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扯住他的衣領(lǐng):“不,你不知道,三千兩白銀靠稅收要多少年才能賺到你知道嗎?你知道全國的百姓為此付出了多少的代價嗎?那一年秋池城大旱,國家甚至連救濟(jì)糧都發(fā)不出來,你知道餓死了多少人嗎?我?guī)熌飸阎碓斜尘x鄉(xiāng)想尋個能吃飽飯的地方,走到我們安樂鎮(zhèn)再也沒能堅持住,跳井沒了,你知道她當(dāng)時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嗎?”

“你是安樂鎮(zhèn)人?”他的表情第一次有了變化,卻問出了讓我意想不到的一句話,我下意識點(diǎn)點(diǎn)頭,隨即意識到了什么:“難道你?”

“不可能,我打小生活在安樂鎮(zhèn),我沒見過你!”我松開他的衣領(lǐng),警惕地看著他。

“我是陳書懷,安樂鎮(zhèn)的人怎么會不認(rèn)識我呢?”他的語氣有些急促。

陳書懷?陳書懷?我心中默念,突然腦海中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冒了出來,試探著問道:“二狗?”

他瘋狂地點(diǎn)頭:“我是,我是二狗啊!”

我實在是沒辦法把那個胖墩兒跟眼前這個俊美的男人聯(lián)系起來,我甚至沒辦法把剛剛那個云淡風(fēng)輕的男人跟現(xiàn)在這個臉上帶著和煦笑容的男人聯(lián)系在一起。

我甚至還沒從剛剛的言辭激動中緩過神來,又來這么狗血的一出,我感覺頭有點(diǎn)暈,身體有些晃動,我扶住額頭剛要休息一會兒,就又聽見他說:“還不知將軍姓名,是哪家的姑娘?”

我被他氣得頭腦瞬間就清醒了。

“來來來,你過來,我讓你知道知道我是誰!”

在一片哀嚎聲中,我們再次對坐。

我看著他鼻青臉腫的樣子,之前的陰霾一掃而空,拍了拍手對他說:“既然大家是熟人,那就好辦了,你投降,我省事兒,咋樣?”

說到這,他連忙擺手,齜牙咧嘴地說:“這可使不得!”

我瞪了他一眼,他嘆了口氣:“唉,我爹就是你口中那個不知所蹤的大皇子陳之行。”

我是誰?我在哪兒?這一天到底都發(fā)生了什么?地主家傻兒子搖身一變成了皇親國戚?

“我就猜到你會是這個表情。”他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當(dāng)年,相國被蠻人收買,選擇支持以和為主的我二叔,朝中不少大臣私下找我爹,意圖幫助我爹復(fù)位,但是我祖父剛剛過世,我父親不想再起波瀾,我二叔雖然性子懦弱了一點(diǎn),但是人是好的。后來,十萬大軍覆滅,我父親找二叔質(zhì)問,二叔矢口否認(rèn),原本二叔讓我父親到秋池城當(dāng)王爺,但是我父親悲痛之中又心灰意冷,于是放棄了一切,來到了邊陲之地,在安樂鎮(zhèn)住了下來。二叔這些年做了不少錯事,但是后悔已經(jīng)來不及了,這些年來二叔一直沒有子嗣,他說這是祖父在責(zé)罰他,就在你走后沒幾天,他派人把我接到了宮中,把我當(dāng)成儲君培養(yǎng)。”

說到這,他突然嚎啕大哭,“我這幾年過得可真苦啊!”

我心煩意亂地打斷他的哀嚎:“憋回去!”

他把手捂住嘴巴,可憐兮兮的表情。我是又好氣又好笑。

“那你的意思,是讓我放棄?”

他把手拿開,苦大仇深地說道:“這些年國庫雖然空虛,但是二叔已有悔悟,這些年邊境處蠻人騷擾不斷,小沖突不斷爆發(fā),但是誰都沒有撕破臉皮,二叔把別處省下來的錢糧都用在了打造一支重騎兵上,交由我父親親手培養(yǎng),五千人編制,專門對付蠻人的輕騎兵。而這支騎兵,就在寧安城。”

我想了一下,五千人的精銳重騎兵的一個沖鋒就可以輕易擊潰任何兵種,但是耗費(fèi)也是尋常騎兵的數(shù)倍,想到這我詫異地問他:“你們要打蠻族?”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的,你一路過來應(yīng)該也能感覺到了吧,你沒有遭到任何頑強(qiáng)的抵抗,這也是我二叔的意思。”

我沉默了一會兒,有些低落地問二狗:“一個人,做了錯事,害死了那么多人,他突然想要變好了,我們就應(yīng)該原諒他嗎?”

二狗也沉默了,良久,他嘆了口氣:“二叔說,他要在他最后的日子里,徹底解決蠻族大患,當(dāng)年他怎么跪著送出去的,如今,就要怎么站著拿回來,打敗那些蠻人后,二叔就會退位,在我祖父墓旁了度余生。”

“你先回去吧,這件事,我做不了主,明天我?guī)煾妇团c我會合了,到時候,是戰(zhàn)是和,不是我能左右的了。”我下了驅(qū)逐令,大帳內(nèi)的溫度提升上來,讓我更覺燥熱。

二狗欲言又止,我揮了揮手,“別等著我給你打出去奧,趕緊滾!”

五、了卻心中不平事,一生愿為天下安


幾個月不見,師父削瘦很多。

頻繁的捷報沒有化開他眉間的陰翳。

他靜靜地聽我說完昨晚的事,久久沒有開口,只是安靜地坐在那,手拄著下巴,眸光深邃。

我走到他身邊,蹲下來給他敲腿,我知道,師父要的,從來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只是想要一個公道和這天下的安寧罷了。

但他不開口,我什么都不會說,無論師父的劍指向哪里,我都會一往無前。我熱切地抬起頭,想表達(dá)自己的忠心。

結(jié)果... ...我看見他嘴角那一抹晶瑩。

我... ...

我把高高舉起的手,又輕輕地放了下來,想必這一路行軍,師父肯定是沒有睡過幾次好覺。

這時門外來報,原來是二狗子又來了。我起身朝帳外走去,看他帶著斗笠,臉被垂下來的黑紗遮住,心中不禁莞爾:“喂,好歹咱們還兩軍對陣呢,你這個敵軍將領(lǐng)怎么還來上癮了?”

“唉,何將軍今早便到了,這已是中午,我這心里著急,就想過來問問你們商討的結(jié)果。”

我撇了撇嘴:“我?guī)煾高B日奔波,此刻正在休息,你回去等信兒吧。”

我剛說完,師父的聲音從帳內(nèi)傳出來:“讓他進(jìn)來吧,綺兒你去下面巡查一番。”

等我巡視歸來后,師父竟然跟二狗勾肩搭背哈哈大笑地聊得正歡。

我只是詫異了片刻就釋然了,倆奇葩在一起,干出來多么奇葩的事都是可以理解的。

我淡淡地問:“不打了?”

師父收斂了笑容:“打,當(dāng)然是要打的,不過不是現(xiàn)在,為師跟這小子走一遭,你在這里等我回來。”

我上前抱住他輕輕地說道:“好,師父注意安全!”然后剜了二狗一眼:“你要是不把我?guī)煾赴踩珟Щ貋恚易屇闩秩Γ ?/p>

二狗哆嗦著瘋狂點(diǎn)頭,諂媚的表情與他俊美的形象極其不相符。

在師父離開后的第三天,后方來報,北蠻入侵,秋池城首當(dāng)其沖,危在旦夕。

我差人到寧安城,結(jié)果那邊說二狗與師父去了皇城。

秋池城,不能丟。這個國家的任何一寸土地都不能丟。

我留了兩千騎兵接應(yīng)師父,自己率領(lǐng)三千騎兵輕裝急行,大部隊也丟了部分輜重,以最快速度馳援秋池城。秋池城若破,蠻人入我腹地,一馬平川,正有利于他們發(fā)揮騎兵優(yōu)勢,沿途百姓必遭大難。

三日后,我抵達(dá)秋池城。

戰(zhàn)況,比我想象的還要慘烈,守備將軍跟我匯報消息,蠻人集結(jié)了所有部落,六十萬人,八日內(nèi)不計代價攻城十七次,師父曾擔(dān)心蠻人生事,留了八千精兵,加上秋池城天險雄關(guān),本以為定會無事,誰成想,向來不太和睦的蠻人部落,竟然這一次會聯(lián)起手來。

現(xiàn)如今不僅守城精兵十不存一,就連手無縛雞之力的學(xué)宮子弟都拿起了兵刃站在墻頭之上。還有那些拿著鋤頭衣衫襤褸的青壯年們。

看著他們萎靡的神色,可想而知,這是一場多么慘烈的戰(zhàn)爭。

這是我第一次面對蠻人,我想起師父曾說:“他們是一群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人形獸性!”

“還知道其他的消息嗎?”我問守備將軍。

這位將軍神色委頓,身上的盔甲布滿了血漬,眼中全是血絲,他低沉地說道:“放出去的斥候一個都沒能回來。”

我走上墻頭,看著下面黑壓壓一片蠻人軍隊,思忖了一下,對他說道:“吩咐下去,援軍兩日內(nèi)必到,讓大家再辛苦一下。你先下去休息吧,這里我來就行了。”

守備將軍拱拱手下了城墻。

六十萬大軍,他們必然是想著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如果久攻不下,糧草斷了,自然就會退去。現(xiàn)在除了死守,就是等待援軍的到來,可大部隊行軍再快又能快到哪兒去呢?兩日之后,援軍未到,這些人,怕是再也沒有了堅持下去的勇氣了罷。我目光掃過站在城墻上的這些人,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氣。

沖鋒的號角再次響起。

那黑色洪流奔騰而來,弓箭手們射光了箭矢,拿著弓與攻上城墻的敵人近身肉搏,我只能奮力揮著手中的劍,把師父的傾囊相授用盡十二分的力氣揮灑出去,血肉翻飛,我的眼睛已經(jīng)是一片血紅色,我想起多年前,師父帶著我,回到了初遇匪賊的那座山林,去了他們的老巢,看見了一個個骨瘦如柴、雙目無神、神情麻木的少女們,被關(guān)在囚牢之中,有的被剁了手腳,更多的,則是成了那座山上的枯骨,禿鷲嘴下的美食。

那一次,是我第一次殺人,師父把劍放在我的手里,就像那個夜晚,我瘋狂地刺入他們的身體,熱滾滾的血液模糊了我的視線,那一刻我的視野里也是一片猩紅,直到我彎著腰不停地嘔吐過后,師父溫柔地拿出手帕替我擦拭:“累嗎?”

累嗎?我問自己,我好累,但是我不能累,我不能像當(dāng)年一樣靠在師父的懷里睡過去,因為我的身后,有我想守護(hù)的東西。

師父說:“快意恩仇,仗劍天涯的不是英雄,俠之大者,當(dāng)為國為民!”

我的夢想,就是當(dāng)一名女俠,行走江湖,這些年,我一直以為我不在江湖,但此刻,我想,我是一名俠客,我好像終于明白了師父的深意,我心中所學(xué),當(dāng)造福天下;我手中利劍,當(dāng)誅殺罪惡!

殺!殺!殺!

我仍是揮著手中的劍,卻聽見“啊呀”一聲。

紛亂的思緒漸漸回歸,我睜開眼卻見到二狗,他捂著右側(cè)的臉頰,嘴巴微嘟著,滿臉委屈的樣子。

我“騰”地坐起身,抓住二狗的肩膀:“守住了嗎?”

“哎呦,輕點(diǎn)輕點(diǎn),守住了守住了。”

我松開手,身體放松了下來:“我?guī)煾改兀俊?/p>

“不出意外,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在蠻族的領(lǐng)地了。”

“啊?”我又急忙起身。

這次他按住了我的肩膀:“你別急,聽我說完!”

通過他的講述,我才知道我竟然已經(jīng)昏睡了七日。

師父知道這邊的消息后,一行人快馬加鞭已于昨日趕到,我昏睡的這些時日,周邊營寨的綠林英雄紛紛趕來增援,直到師父到來,以五千精銳重騎兵當(dāng)先開路,配合我們原本的二十萬兵馬,把蠻人沖擊得潰散而逃,師父乘勝追擊。

我懸著的心終于是徹底放松下來。

“你跟我?guī)煾傅降赘墒裁慈チ?”

“去見了我二叔。”

“然后呢?”

“唉,你師父逼著我二叔把皇位傳給我,他才會罷手。”

“我?guī)煾笧樯赌敲葱湃文悖俊?/p>

他攤了攤手:“我也不知道。”

“那天在我的大帳里,你跟我?guī)煾刚f了什么讓我?guī)煾改敲撮_心?”

“我... ...”

他臉色紅彤彤的,猶猶豫豫,我瞪了他一眼:“快說!”

“我... ...我說完了,你不要生氣。”

“我不生氣,你說吧。”

“我... ...我跟你師父說我要娶你... ...”他偷偷瞄了我一眼,我沒搭理他,他就接著說:“你師父特別開心,說,說他終于可以把你給嫁出去了。”

我一腳把他踹飛出去,我不生氣,打你的時候我可開心了。

六、從此江湖無俠客,有女伴君共余生

距離上次大戰(zhàn)已經(jīng)過去了三年。

蠻人元?dú)獯髠瑤煾割I(lǐng)著一幫學(xué)子在大草原上興播文化。

當(dāng)時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沒多久,師父回來要帶著一批學(xué)子與工匠前往草原,我與他進(jìn)行了一次短暫交談。

“我肯定是恨的,如果不是那個昏庸的皇帝,很多人都不用死,但是殺了他又能怎樣呢?這世間,以我的武功,想殺任何人都易如反掌,但是,我能把惡人都?xì)⒌酶筛蓛魞魡幔俊碑?dāng)時,師父很平淡地訴說著這一切。

我給他揉著肩膀的手暗暗加了一把勁兒:“你說這么多,我的婚禮你肯定是不參加了唄?”

師父轉(zhuǎn)過身子,嚴(yán)肅地對我說道:“女俠,你要知道,身為俠客要以這天下為己任,要... ...”

“你是不是就想趕緊把我出手,甩掉我這個累贅!”我打斷他的話,狠狠地質(zhì)問他。

“咳咳,徒兒,你怎么能這么想你師父,你聽師父給你編... ...呸,你聽師父給你解釋... ...”我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哭笑不得,這個我人生中最重要的領(lǐng)路人,表面威嚴(yán),卻待我如親女兒一般的男人,終究還是要分開了。

師父走后,二狗偷著陪我回到了安樂鎮(zhèn)。

許久未見,我爹娘的樣子一點(diǎn)沒變,倒是我后來吃得比較好,身體發(fā)育得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但是我娘還是一眼把我認(rèn)出來了。

她有些猶豫,我主動上前抱住了她:“娘,我回來了,您的女兒回來了。”

我爹跟二狗站在一旁傻樂。這一刻,我的心無比安寧。

爹媽說在安樂鎮(zhèn)待習(xí)慣了,不想去京城,只要我過得好,他們在哪里都會感到開心。我尊重他們的選擇。從我爹娘不遠(yuǎn)千里把我?guī)У酱颂帲粸榱四欠萃壑g的情義與承諾。

我跟二狗回都城的路上,看見了恢復(fù)元?dú)獾陌傩眨麄兊哪抗獠辉倜H唬教幎际菤g聲笑語。

夕陽的余暉照映著裊裊炊煙的村莊,我與二狗騎著馬并肩在官道上悠悠前行。

我想,我走的這趟江湖路,堪稱是絕無僅有了吧。

“二狗,你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從你第一次打我的時候,大家都對我唯唯諾諾的,只有你跟別人不同,那個時候我就不自覺地想要靠近你。”我扭過頭,紅霞映在二狗的臉上,俊美而溫柔,我突然想起來小時候那個胖墩墩的地主家傻兒子。

“你也太能扯了,那會兒才多大?”我嗤笑一聲。

“真的真的,我沒騙你!”他舉著手,急切地想證明自己說的話是真的,然后他又問我:“那你... ...是什么時候喜歡我的呢?”

我把頭湊近他低聲說道:“大概... ...是在你變帥以后吧,哈哈哈!”

我猛一夾馬肚子,大笑著策馬奔騰,身后傳來他焦急的喊聲:“小綺,你慢點(diǎn),別摔著了... ...”

彩霞伴微風(fēng),花香落滿地。

且有同行人,此生當(dāng)不棄。

兒女情長亦江湖,我的余生,怕都是這個自幼時就守護(hù)我的男孩兒了吧!

不,他現(xiàn)在是一個男人了,坐在最高王座上的男人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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