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語于隅
給這篇文章取了這么一個標題,我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不過,既然取了,就不動它了,以不變應萬變吧。
原來的初衷,是想好好的寫一寫我的院子、園子和我的那些花草樹木,后來,改變了想法,覺得還是應該寫一寫人、寫一寫事。
好了,閑言少敘,回歸正題吧。
先說說這個院子、園子和我家這塊地的來歷吧。
聽老爸老媽說,這塊地,原本是一戶劉姓人家的,后來,太爺爺把它買了過來,就姓了杜了。
二爺爺和爺爺兩兄弟在這塊地上過日子,并分別成家立業。
爺爺英年早逝,奶奶易志,留下大姑媽和老爸一雙兒女,大姑媽出嫁后,二爺爺和二奶奶帶著三伯和老爸過日子——二爺爺和二奶奶膝下荒蕪,從大爺爺那里把三伯過繼來承接香火。
三伯成家后就搬出去單過了,老爸老媽結婚后,給二爺爺和二奶奶養老送終,于是,這塊地就歸我家了。
記憶里,一間老屋,飽經風霜,備歷歲月,低矮,陳舊,因為堂屋里面有個火塘、四季炊煙不斷的緣故,放眼望去,梁、柱、椽、檁、墻、壁,都被熏得烏漆墨黑,即使太陽最烈的中午走進門去,都覺得晦暗,好在房頂放了三塊玻璃瓦,透進來幾縷陽光。除卻堂屋,只有三個房間,第四個房間伸出街去,辟作廚房,墻上、板壁上,是一層層漸漸脫落的報紙和畫紙。
老屋的北邊,是一個茅草屋,放著舂米面、餌塊的碓,再北邊,是一小塊自留地,圍了一圈鵝卵石砌就的矮墻。
老屋背后,是一個園子,有三棵梅樹——一棵是鹽梅、另外兩課是苦梅,一棵花椒樹,一棵木瓜樹——這棵木瓜開白花、結的木瓜酸中帶甜、不像別的木瓜就只是一個勁的酸,園子最西邊的旮旯里,是豬圈和廁所,其余的地,都種了各樣的菜蔬。
并非什么深宅大院,并非什么詩畫庭院,只不過是農村里再普通不過的一個院子罷了。
即使如此,一點一點掀開回憶,一點一點重構畫面,依然覺得親切、溫暖和懷念,深深的懷念。
后來,翻建新房,老屋被移到園子北邊,原來的位置上起了兩層的木樓,茅草屋沒了,碓沒了,花椒樹沒了,也不能種菜了,茅草屋北邊的自留地上也起了一座碉堡似的烤煙窯。
就這樣住了四年,后來新房起了紅磚墻,老屋被拆了,原來的板壁都被拆下來裝圍在新房的一樓,可是看起來很不協調,雖然這樣,也只能暫時住著。
后面的事情,在《燕子·筑巢》里面已經說過了,這里就不多說了。
經過老爸老媽和我的共同努力,家里才有了今天的這個樣子:當街的正房,北邊的廚房,一道大門和一道巷道門圍出一個巴掌大的院子,正房背后是一個大大的園子。
不容易,雖然距離金碧輝煌、氣派豪華有萬里之遙,但是也算得上窗明幾凈、規矩協調,這就夠了,我們不去和別人攀比,只和過去對照,享受這一點微小的成就,帶給自己些許滿足。
這幾年,陸陸續續在院子里養了些花,在園子里種了些果樹。
花已逐年怒放,果樹還待長成,我相信,過不了三兩年,就會是一派滿院花開、滿園果熟的紛繁熱鬧的景象了。
這幾年,一個是攢錢搞家庭建設、少有余錢的緣故,一個是自己歷來喜靜不喜動的緣故,逢周末,逢節假日,很少出去走走逛逛,幾乎都把業余時間給了這個院子,給了這個園子,給了這些花草樹木。
參加工作的頭幾年,給身邊的人留下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形象,仿佛我家里條件很優越、我不必為了柴米油鹽醬醋茶和衣食住行操心一樣,成天價就只需要上上班、吃吃、玩玩、樂呵樂呵就行了,傷春悲秋、吟花弄月就是我業余生活的全部了。
又有幾個人知道我原來也是個被生活弄得煙熏火燎、滿身油煙味、甚至精疲力竭、憔悴不堪的人?
何必予人知?
我歷來謹記著八個字:痛而不言,笑而不語。從不辯白,從不解釋,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認真地把自己的日子過下去,這就夠了。
我曾經不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但現在的我是個沉默寡言的人,生活,讓我閉上了嘴巴。
閑暇的時候,我很愿意到院子里、園子里走走、站站,這是我自己的天地,這里安放著我最大的自由。
尤其在這樣的晚春時節,正是草木最新鮮可人的時候,風光遠勝于初春。
牡丹花已經開過,我喜歡牡丹,是為了圖個大紅大紫、花開富貴的好彩頭,同樣也喜歡芍藥,因為它和牡丹是近親,愛屋及烏嘛。
這都是前年端午節騰沖趕花街的時候買的,去年沒開,今年怒放。
芍藥花開得最好的,是章奶家里那一蓬,去年開得最繁盛的時候,章奶特意來拉著我去賞花。
看著比著賽盛開的牡丹花,我羨慕得無以言表,真想開口和章奶說分一些給我的話,最后忍住了,畢竟:君子不奪人所好嘛。
我知道,只要我開口,章奶必定會高高興興的給我分一些,老人家待我極好,在她眼里,我不是她的親孫子,勝似她的親孫子,她在人前說起我,從不說我的名字,只說“我那個大孫子”。
在我讀高中四年、大學四年的十六個離家的前夜,章奶必定來到我家里,給錢、給東西,和街上姥婆一樣事無巨細的叮嚀、囑咐,第二天早上,送我上車的人里面,也鐵定少不了章奶。
看花出來的路上,才注意到章奶院子里的地上有用紅色粉筆寫的字:外面風光正好,我想去看一看,可惜去不了,這該死的腿,走不上幾步就鉆心的疼,我只能在這個院子里,守著這些花草,多么痛苦,又有誰知道?我要讓陽光留在心里,不放它跑。
看著這些字,我并不覺得驚訝:章奶是個高中生,能夠寫出那些話來,然而還是很有感觸:一個是感動于章奶對于生活的熱愛依然,一個是為她老人家、為留守老人感到心酸。
其時,章奶的老風濕犯了,兒女們都在外打拼,孫子也當兵去了,一個在家里,確實不容易。
章奶的孫子在部隊評了優,告訴了她,自己一手帶大的孫子有這樣的出息,可以想見她老人家內心里面是如何的喜悅和自豪,可是卻無人分享,因為章奶自尊心很強,不輕易把心里話告訴別人,怕別人笑話。
看到我騎著摩托回家了,章奶跟后就來到我家里,拉著我走到園子里,小聲的告訴我這件事情,叮囑我一定不要跟別人說,要不然別人會笑話她張狂。
看著章奶滿面紅光的樣子,我真心為她老人家感到高興。
章奶是個裁縫,愿她健康長壽。
栽的最多的,是茶花,除了園子里的四棵山茶花,還有六盆盆栽,白的,紅的,粉紅的,都有,至于是什么品種嘛,我還真說不上來。
之所以栽了這么多茶花,源于在來回于明光辛街和橋頭街的路上,每個冬末春初都看到路邊漫山遍野的山茶花開得如火如荼,總想著:如果把這些美景搬到我的園子里,那該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于是,一次次停下摩托車,在荊棘叢生的灌木林里尋找山茶花的幼苗,小心翼翼連根帶泥挖出來,帶回家里精心種下。
現在都成活了,都在瘋狂的長成,果然是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桃樹也不少:
有兩棵已經掛果——其中有一棵,是去年端午節到騰沖趕花街的時候買的(此處略去一萬字,懂的人會懂,不懂的人不必懂,呵呵。);
有兩棵才剛栽下;
有一棵被我練習嫁接技術折磨得半死不活——栽下幾年了,仍然光禿禿的——這是一棵本地的毛桃,本就沒指望讓它結果,最大的期望也就是讓它好好開花,讓我看看花也就罷了。
這兩棵楊梅,是我花兩百塊錢買來的,不是本地的品種。
楊梅,還牽扯到我的一件往事。
初一的時候,正是吃楊梅的季節,在睡午覺的我們,聊起了楊梅,幾個人越說越饞,索性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翻墻出了學校,往山里吃楊梅去,不可諱言,這就是逃學。
知道天黑才回到學校,班主任讓我們幾個人一溜兒的跪在講臺邊,徑直朝教室后邊而去——那里堆滿了用竹枝子扎成的笤帚。
我一看,這個形勢很嚴峻啊,心里又急又怕,也不知道哪里來的膽子,噌,站起來了,指著班主任的鼻子就口出狂言:今后,我成龍上天也好,成蛇鉆草也好,我自己負責,用不著你來管!拍拍屁股,摔了教室門就回家了。
回到家,老爸老媽還在等著我,也沒說什么,就是讓我先吃飯。
吃完了飯,老爸問:今天,你們老師到家里來找你,說你不在學校,你到哪去了?
我說:逃學吃楊梅去了。
老爸問:還有沒有下一次?
我說:沒有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老爸說:那就睡覺去吧。
從此,我再也沒有逃學。
想起來,那個時候的我,仗著學習成績也還算說得過去,任性胡為,好幾位女老師都被我氣哭過,也有好幾位男老師恨不得把我掐死才解氣。
現在想來,不得不感慨:浪子回頭金不換哪。
今年的雨水多,李子雖然曾經花開繁盛,可是沒有幾個果子。
這棵李子樹,是小外甥種下的。
那個時候,他才三四歲的樣子,到街上姥婆家里去帶回來一棵幼苗,在園子的墻角隨手種下,不期然的,竟然活了,還開花結果了。
按照迷信的說法,栽樹容易成活,小外甥應該是個好命的人。
然而,現實恰恰與之相反,這是個苦命的孩子。
在小外甥三歲的時候,姐夫死了,他成了沒爹的孩子,才24歲的姐經人介紹,改嫁到山東,他就一直留在我們家,由老爸老媽撫養。
該上幼兒園了,姐想他,想的發瘋,老爸老媽就把他送到了山東。
那個時候,我正在昆明上大學,我送老爸老媽和小外甥上的火車,坐在候車大廳,我叮嚀、囑咐著他,眼淚止不住的流,幾度哽咽難語,尚未懂事的他,被嚇到了,也跟著哇哇大哭,這個畫面,直到今天想起來,我都有眼淚泫然欲下的感覺。
在山東四年,繼父對他嘛,也還說得過去。
這四年里面,老爸老媽無日無夜不在掛念小外甥的饑飽寒暖,尤其是老媽,幾乎到了魂不守舍的地步,一提起他就是一把眼淚。
很突兀的,老媽到山東把他接回來了,說句實在話,猛然間看到小外甥站到我的面前,說句實在話,除了些微的驚喜,更多的,是恐慌,是抱怨。我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本來就是清水一般的家境,凡事待興,壓力巨大、負擔沉重,又有了這么個累贅,這叫我如何是好?
那一夜,我輾轉未眠,思前想后,不得其所,很壓抑,很痛苦。
第二天的早上,我下定了一個決心:對于現實,既然不能回避,何妨直接面對?人生在世,良心為本,既然接回來了,那就視如己出,悉心撫養吧。
小外甥很調皮,從小學五年級到現在初中一年級,臭名遠著,簡直成了老師們教育學生的反面教材。
多少次,我都有把他打得爬不起來的念頭,有掐死他的念頭,可是都克制住了,依然不厭其煩的擺事實、講道理,希望能夠通過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方式來感化他、啟迪他。
可是,收效甚微。
唯一值得慶幸的,小外甥手腳干凈,沒有什么不可救藥的不良嗜好。
正因為這樣,我不會拋棄他、放棄他。
我期待這樣的小外甥回來:
記得他小學六年級畢業的時候,讓我給他寫幾幅毛筆字。
我問:寫了干嘛?
他說:送給同學做紀念。
我說:送同學紀念品,我給你錢,你買了送給他們,這不就行了?!
他說:那樣的話,既花錢,又沒有意義。
他的這些話,讓我欣慰了好些天。
自從讀過屈原的《橘頌》,我就很喜歡橘樹,也很想買幾棵橘樹來種在園子里面。
現在,園子里面有六棵橘樹:
三棵已經開花結果;
另外三棵,是到山里逛的時候,無意間發現的,大概是種地的人吃了橘子吐了核后長出來的,把它們移植過來,原本也不指望它們能夠開花結果,反正我只是喜歡橘樹罷了,又不喜歡吃橘子。
我栽了三種桂花:八月桂,四季桂,緬桂。
四季桂已經開花,每年都要開上個三四次,可是想起很輕淡,沒有達到預想中的那種效果,只能把期待留給八月桂和緬桂了。
人活著,有所期待,還是很好的。
看著青果累累的洋石榴,我不由得暗自發笑,因為它的來歷:無非是家里人吃了洋石榴,沒有消化到位,種子被排到糞水里,而老媽拿糞水澆園子,它自己就長出來了。
看著肥壯濃綠的幼苗,我覺得拔了扔掉也怪可惜的,就把它移植到園子墻腳的角落里,后來因為它的瘋狂蔓延,鉆進了鄰居家廁所的椽瓦之間,為了免生爭吵,我一狠心把它攔腰剪斷,誰曾想到,它會成了這樣的氣候。
果然: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哦,洋石榴還有個名字叫西番蓮。
多少年了,都想要栽一棵脆柿。
好不容易,終于成活了這么一棵。
那一年,買了棵脆柿栽下,在梅樹的濃陰下剛剛發芽,才一尺多高的樣子,正是嬌嫩得不忍碰觸的時候。
恰在此時,有個親戚家的小屁孩來摘梅子,一腳下去,我的心哪,流血漂櫓,殺人的心都有了。
原本栽了一棵野柿子樹,嫁接了幾次,被急性子的老媽把原生的枝枝椏椏剔了個精光,沒有了光合作用,養分跟不上,慢慢的,也就枯萎了。
其實,非但上面這些花草樹木,還有玫瑰、月季、車厘子、羊奶果、櫻桃、燈籠花、杜鵑花、蘭花、映山紅、百合等等這些,細究起來,都有說道,權且先這樣吧,有興致了,就再說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