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很胖,但我見她最后一面的時候,卻骨瘦如柴。舅舅說,姥姥的日子沒幾天了,讓我們再多看一眼。我與父親進(jìn)門后,她蜷縮在床的一角,吃力的地坐起來。那時候的我不敢看她,那分明不是我的姥姥,我姥姥沒病的時候是多么胖啊,臉也圓圓的,但現(xiàn)在,她瘦骨嶙峋,在床上一遍一遍地念叨:小華是個苦命人,命孬,從小就沒娘。小華是我的小名,也只有姥姥會這么叫我。但這次,她五音不全地叫呼喚著我的小名,我突然感覺到我身邊的溫暖漸漸散去。母親的離開對我是個打擊,但那時候還有姥姥,但姥姥如果再次離開,恐怕再也沒有在乎我的人了。三天后,姥姥走了,發(fā)喪的時候由于各種原因,父親沒讓我去,那是我終生的遺憾。之后,每年我都會夢見姥姥十多次,在那個小院,那個小屋,她開心地張羅著飯菜,迎接到來的我們。
姥姥有八個孩子,六個男孩,兩個女孩。我五舅在年輕的時候就瘋了,常年不出門,在自己的小屋里光著身子嚎叫冷笑,一瘋就是七八年,最終不知道原因突然暴斃了。我常聽姥姥說他小時候多么聽話,多么愛干活,所謂的瘋都是被大舅嚇唬的,大舅年齡比他大,每次干活都挖苦他,嚷他,久而久之,他就瘋掉了。后來,一提起五舅,姥姥就掉眼淚,講述著她帶著幾個孩子出去要飯的情景,喜歡嘮叨五舅是如何懂事,如何體貼地幫她干活、拿東西、搭帳篷等。
姥姥愛吃花椒,她炒菜的時候放得多,但味道極其好,我最喜歡吃的就是她做的炒豆角,兩個饅頭都不夠吃。姥姥的家離我的家有十多里路,她經(jīng)常步行來我家,每次來她都會帶上自己種的黃瓜、茄子、辣椒等一大籃子的蔬菜。到我家后,我家的飯菜就變得豐盛起來,美味與花樣并存。那幾天是我們小孩子最快樂的時候,姥姥與母親在院子里做被子,曬棉花,我與妹妹們就在上面打滾玩耍,即使弄亂了被褥,拍掉了棉花,她們母女二人怎么都不會打罵我們,那時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姥姥在我們家多住幾天。
我讀二年級的時候,母親突然去世了。這件事對姥姥打擊很大,我不知道她哭了多少次,但她最終還是接受了現(xiàn)實。只要有空,她就會步行來我家做飯,籃子里依然裝滿了蔬菜與饅頭。那時候的十里路對于70多歲的她來說已經(jīng)是個很大的挑戰(zhàn),但她始終掛念著我們姊妹三個,一連好幾年,直至她得了重病。
有一年冬天,我父親突然有事要出遠(yuǎn)門,需要離家半個月,老態(tài)龍鐘的姥姥成了我的唯一依靠。那時候的姥姥已經(jīng)75歲了,她已經(jīng)不能走遠(yuǎn)路,但還是堅持要來我家給我做飯吃。那年的冬天很冷,風(fēng)雪連天,但姥姥張羅的家卻很溫暖。她雖然老了,動作慢了,但我每次放學(xué)回到家之后,她都會按點把溫?zé)岬娘埐硕松献赖却摇5搅送砩希桓C里早已放上了燙人的暖瓶。沒有想到的是,姥姥在的那半個月,是她陪伴我的最后一段時間。
半年后,姥姥走了。到現(xiàn)在,她離開這個世界已經(jīng)22年了。她走后的幾年里,她的小土屋成了別人家的宅基地,后來蓋上了新房子。自那以后,她在這個世界上的生活的痕跡便再也沒有了存留,也許只有在夢里,才能看到她真正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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