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滌除玄覽,能無疵乎?”能不能不斷提升、淬煉自己,達到近乎沒有瑕疵的境界?這個提法聽起來實在是太有挑戰性了,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人?的確,古今中外能勉強算得上“完人”的,幾千年下來也沒幾個。不過,這事兒也得看怎么定義“完美”。如果從事功的角度來說,把事情做到接近完美,倒還是比較靠譜的。而從人的角度來說,如果能夠在主觀層面上不斷自我精進,自然就是“滌除玄覽”,即使達不到“無疵”的程度,也不遠矣。
說到所謂“完人”,王陽明絕對算得上一號,立德立言立功三不朽,不論放在哪個時代都是經得起說道的。在個人的提升與錘煉方面,王陽明提出了一個方向,就是“知行合一”具體說來可以分解為四句話:“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不論在任何領域,所謂的知,也就是價值判斷和立場界定,都是基礎性工作,那么在這個基礎上,再來通過格物發現客觀規律和影響因素,分析確定如何“為”、如何“去”。通過這樣的知行合一,可以說是求得了世界觀和方法論的統一,所謂“無疵”,也就不再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概念了。
“愛民治國,能無知乎?”看到這個提法,估計不少人要翻白眼了,無知怎么愛民治國啊?說來古文確實有點坑爹,這里的“無知”,實際上是“不自知”的意思,意思是不管治國還是經營企業,最好不要一言堂,即便是天縱英才,也不可能全靠著一個人的想法和能耐打天下。《史記·淮陰侯列傳》記載了劉邦奪韓信軍權將其貶為淮陰侯之后,兩人的這么一段對話:上嘗從容與韓信言諸將能不,各有差。上問曰:“如我,能將幾何?”信曰:“陛下不過能將十萬。”上曰:“于君何如?”曰:“臣,多多而益善耳。”上笑曰:“多多益善,何為為我禽?”信曰:“陛下不能將兵,而善將將,此乃信之所以為陛下禽也。且陛下所謂天授,非人力也。”什么意思呢?劉邦曾經和韓信品評大漢各位將領的才能。劉邦問韓信:“你覺著朕有能力帶多少士兵?”韓信說:“十萬人。”劉邦說:“那你呢?”韓信回答:“我是越多越好。”劉邦一聽樂了:“你這么牛,怎么還會被我捉住呢?”韓信說:“陛下不善于帶兵,但善于統領控制將領,這就是我被陛下捉住的原因了。而且陛下的這個能力是天生的,不是通過努力所能達到的。”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亮點,一,最有能力的領導決不是事必躬親的那種,這就是“無知”的內涵所在;二、面對領導什么都實話實說,那是作死。
“天門開闔,能無雌乎?”老子又開始打比方說黑話了。這“天門開闔”是什么鬼?老子之后,剖析這句話的各界人士太多了,那些修仙尋道太過玄虛的就不說了。一般認為有三種闡釋,一種是天門指的是人體經脈中腦瓜頂上的幾個穴位,如泥丸宮,一種觀點認為是指人體感官與外界的接觸,還有一種觀點認為是形容天生萬物。不過不管怎么理解,至少可以解釋成從無到有的一種通路或媒介,天道生養,不能缺乏母體,所謂的成績功業,都是來自母體的積淀與包容,因此前期的扎實工作和必要的沉淀必須到位。這種鋪墊工作看起來顯然沒那么風光,沒那么轟轟烈烈,也無法用一些指標性的東西去衡量,但無因就無果,無虛則無實,無厚積則無薄發,無投入則無產出,這一段,強調的應該就是這樣的因果律。
“明白四達,能無為乎?”這最后一問,顯然是承接上個問題。無為則無不為,對于領導人來說,垂拱而治并非是什么神話。王石能放下萬科的生意,吭哧吭哧地滿世界爬雪山,不正是無為而無不為的注腳嗎?《管子·心術上》對此作了深入的闡釋:“心之在體,君之位也;九竅之有職,官之分也……上離其道,下失其事……心術者,無為而制竅者也,故日“君”。毋代馬走,毋代鳥飛,此言不奪能。不與下試也。”這是以心與九竅來比喻領導人與企業團隊的關系,區分不同角色,有效發揮干部的能力,各有空間,各盡其責。“心術者,無為而制竅者也”可以說是流傳千古的所謂帝王心術的核心要義了。
其實,領導人與領導力的無為而無不為,或者說是有限性,也已經為不少西方管理學界所認同。麻省理工學院(MIT)斯隆管理學院著名學者的黛博拉·安科納與彼得·圣吉最近合著了一本新書《什么造就了領導者》,其中就提出無所不能的完美型領導者只是一個神話,一個合格的領導者要承認自己并非圣人,只需要要掌握四種領導力:解讀環境,即不斷了解商業環境中的變化,詮釋它們對行業和公司的影響;構建關系,即與他人建立互信關系,并培育能給自己提供支持、由知交密友構成的人際網絡;描繪愿景,即為理想中的未來畫出一幅可信而誘人的圖景,讓組織成員產生攜手共創的愿望;為將愿景轉化為現實而設計出相應的工作流程。無為而無不為,如此而已。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