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久未聯系的女友馨子突然發來一條消息。
“親愛的,此刻我有一種活不下去的感覺。”
馨子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小女生,一直以來,她都是跟美麗,優秀,獨立,堅強,果敢,理智這些詞聯系在一起的。
“活不下去”從她心底說出來,必然是遇到了不可逾越的困難。
我問她:“遇到什么事情了?”
她答:“不知如何去說,或者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么會這樣?!?/p>
我不再多問,抱著手機打了很長一段話發給她。
“《三體》這套書中描述人類在宇宙高級文明面前,只是蟲子。劉慈欣還用了很多筆墨描寫一只螞蟻。這些讓我很震撼。
我們每個人,都把自己的一生當作整個宇宙,奮力去張揚自己的生命力,去綻放異彩。但事實上,在浩瀚的宇宙面前,我們渺小得與螞蟻蟲子無異。
《三體》講述了持續千萬年的故事,在如此漫長的故事線中,一個個的人物,無論性格多么鮮明,無論有怎樣悲壯的經歷,無論有多么宏大的抱負,在時間面前,每個人的一生,都只是彈指之間,煙起煙滅而已。
這已經不能用可悲來形容,實在是太蒼涼了。
這讓我認命,又不認命。
但讀到最后,我豁然想開了很多事情,有時候我們真的不必把自己看得過重。我們的悲傷,我們的激昂,在歲月面前,只是靈魂的一小段情緒體驗而已。
我們所追求的成功,財富,光環,更是一場小游戲而已,而游戲有多少是真實的呢?
面對如此短暫的灰飛煙滅,唯有真實對待自己的靈魂,才是對自己生命的尊重?!?/p>
看完這段話后,馨子回復:“我們都是活在都市里的俏佳人,你說的蟲子,我難以理解?!?/p>
我笑笑,馨子這樣傲嬌的美女子,自然不愿將自己與蟲子螞蟻做對比。
我發了個哆啦A夢呲牙笑的表情,又補了條消息:“不理解就不必理解,心情不好,就去旅游吧?!?/p>
她該是情緒低落到一定程度,竟立刻湊了兩周的假期,奔向洱海。
離開大理前,她給我發來信息。
“這兩周,我只做了一件事,就是不停地繞著洱海走路。走累了,就坐在地上休息。休息期間,我注意到了蟲子和螞蟻,并且開始觀察它們。有時候,一觀察,就是兩三個小時。我驚奇地發現,如此渺小的蟲子和螞蟻,在大自然的懷抱中,像是有許多人類不明了的智慧。而自以為是的人類,在壯麗的大自然面前,在無法改變的宇宙規律面前,與它們又有何區別?”
我說:“所以,我們不必讓自己活得那么累。”
她又回一句:“其實我發現,自己的生命力還不如螞蟻蟲子?!?/p>
又過了陣子,馨子打電話給我:“清心,當意識到自己不過如此,我職位升遷的欲望淡了很多,也不再懈于與同事勾心斗角,這樣想,工作反而變得更得心應手。這些年,在職場中緊繃的那根弦,總算放松了許多?!?/p>
我哈哈大笑:“這些話從你嘴里說出,不容易,你可是好強了半輩子啊。”
馨子也笑:“我太喜歡爭了,確實好強過了頭。其實,工作上想開是小事,最重要的事,我總算放棄了不適合自己的愛情。這兩年,我這雞肋般的感情,幾乎要耗干我所有的能量。繞著洱海走了幾圈,我感受到自己竟這么渺小,忽然發現,我一直不愿放手一個人,只是因為不愿接納自己脆弱的一面而已。渺小如何,脆弱又如何,我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這樣想,反而豁達了很多。“
我說:“我們在真正需要強大的時候,自然會強大起來,不需要的時候,何必執拗。”
與馨子結束談話,我又想到自己,也是從焦慮中走過來的啊。
在一線鬧市生活,空氣都以浮華的姿態躍動。
呼吸這樣的空氣維系生命,有段時間,我常感覺自己的雙腳并不能著地,常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漂浮前行。在漂浮中,我不斷想抓住一些東西來固定住自己,卻發現抓取的一件又一件東西,也在漂浮中移動著。
這樣持續一段時間,心情常常變得焦慮煩躁。
后來煩躁時,我便去最喜歡的書店。
在書店里,我喜歡在書架前緩慢移動,用手指輕觸一本本書脊。
書店播放的音樂,輕而柔地滲進我的靈魂。
一本又一本書,從指尖滑過,也滲進我的靈魂。
時間逐漸慢了下來。
我在心里感慨,這本書沒讀過,這本也沒讀過,這一排書都沒讀過,這書架上的書太多都沒讀過。
天啊,這家書店有這么多書,我什么時候才能讀完,這世上有這么多智慧,而我又悟到了多少呢?
慢慢地,我身體中躁動的細胞,紛紛安靜下來。
我的靈魂開始臣服。
在智慧面前,在時間面前,在宇宙面前,我開始愿意渺小地過這一生。
我太渺小了,所以沒有能力與不喜歡的人相伴一生;
我太渺小了,所以沒有時間去做不喜歡的工作;
我太渺小了,所以沒有心力去取悅他人;
我太渺小了,所以我只能真實地做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