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賺錢礦長遭解約，海冰另謀奔南方
煤礦是極其危險的工作場所，但凡煤礦都有塌方、透水、瓦斯爆炸三種主要的安全隱患，稍有疏忽或者安全工作做得不到位，都會造成巨大的損失。
海冰在金莊煤礦打工的第二年，山西省××縣就發生一起特大煤礦事故，瓦斯爆炸，造成245人同時葬身山里。通常，煤礦只要不出事故，出煤正常，就會穩賺。韓礦長或許是運氣好，也或許是安全工作到位，他承包金莊煤礦三隊兩年的時間沒有出任何事故，煤礦沒出事，出煤量又大，那么無疑，韓礦長賺錢了。
賺錢本身是一件好事，如此至少可以提高一個人的生活質量或者改善生活環境；但是任何事情都有相對的那一面，賺錢也會引起自身周圍的人的嫉妒，尤其是同一個生活或者工作圈子里的人。于是，有的人會暗地拆臺、有的人會竭盡心思設置障礙。當然，不管什么障礙什么暗地拆臺，都可以統統掃清，不過那是一項很復雜的工程_行賄工程。這個工程似乎中國人都是無師自通，受賄方面呢，就更有高手了，奇招妙招絕招怪招，招招賄人于無形，這也大概算得上中國的一大特色了。韓礦長這個人似乎有些差知識，差行賄這方面的知識，他賺錢了，卻不知道要去拜神，如此，韓礦長便給自己接下來的煤礦承包續約埋下了很大的隱患。
柔和昏暗的燈光下，兩個人盤腿坐在炕上，中間放一方桌，擺了幾道菜，有過油肉、家常土雞、西芹牛肉、五香豆豉魚、一大盤蒸餃、幾個大饃，旁邊還放著一鍋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小米湯，韓礦長給海冰斟了一小杯地道的山西汾酒，然后舉起自己已經倒滿酒的杯說道：“來，海冰，咱們碰一個，感謝你這兩年對我工作上的有力幫助，幫我把賬務這一塊管理得井井有條。”
“韓叔，應該說感謝的是我，如果當初不是你好心收留我做事，我現在還不知道會在哪兒漂泊呢？做好工作，這本身就是俺份內該做到位的事情。”
韓礦長和海冰相視一笑，對飲而盡，各自吃菜，海冰又順手將酒互相斟滿，舉起酒杯道：“這杯酒我敬你，韓叔，你這兩年多來對我工作上的關照、對我生活上的關心，我都記在心里，可以講，你是我的貴人，來，干杯，祝你身體健康家庭幸福。”
“也不要這么講，我愿意對你好，是因為你做事讓我喜歡，”韓礦長應道：“年輕人重要的是不能怕吃苦，做事要踏實，而你有這個吃苦的精神，做起事來又靠得住，我很欣賞你這一點。”
“礦上那么多人，有的學歷比你高多了，知道我為什么選擇了你，等于是幫我做助手這份工作嗎？”
海冰稍微揚了揚頭，沉思良久道：“這個我還真想不起來，或許那個包工頭幫我在你面前說了好話，也或許是我幸運吧？”
韓礦長呷下一口酒，道：“這些都不對！是你來到這里的第二個月，因為礦上有的崗位缺人，我要你加班，你連續三天三夜補位加班，只是出井口吃飯時你才稍微午休一陣子。你這么能吃苦，讓我很感動。”
“那沒什么，只是工作時間長些，身體上吃得消，我就不會覺得苦。”海冰真誠地回道。
他們二人聊著喝著，韓礦長仿佛有了些醉意，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了，“海……海冰，明年，本來計劃著明年要是我能續…續簽承包合同，礦上就統一辦食堂，由你…你全權負責管后勤的，只是沒想到還差兩個月合同到期，總礦負責人就告知明年不會和我續約了。”
“什么韓叔？你不是包得好好的嗎？安全工作做得又好，煤量每個月都超額完成。”
“海冰，你…還小，社會上好多事情，還不懂，那個總礦負責人，肯定是，看我…看我賺錢了，沒給他紅包利是。”
“韓叔，現在社會不大部分都是這樣的嗎？吃人家的口軟，拿人家的手軟，人家在你這里沒拿，當然人家心里會有小九九哪。要不，你托人再活動活動？”
“我才不搞…不……搞這一套呢，當初我包到這個礦，都是靠競標拿下的。”
海冰終于明白，這么晚了韓礦長為什么還把自己叫上陪喝酒了。
“也沒什么，韓叔，這兩年多你每天都操著心，總怕煤礦出事，人也疲憊了，不要你包了，那就先好好歇息一段時間，等有機會了再包個礦口，仔細想想，真的也沒什么嘛，反正至少到現在你是安全地把錢賺噠。”
韓礦長還想重開瓶酒，海冰見他真的快醉了的樣子，勸慰道：“酒喝好了就行，別人和自己過不去，但我們自己就不要再為難自己嘛，韓叔，我永遠看好你，今晚我們的酒就到此為止，要不要得？”
韓礦長放下了酒瓶，“我沒事，我們北方人……北……北方人冬天都是就著炕靠酒暖和身子，你…你…看我這樣子了，實際上沒…沒問題。你本身喝不了什么酒，要…要不要緊？不要緊你就早點回宿舍睡覺吧。”臨別，韓礦長又把海冰擁到跟前，耳語了一翻。
鵝毛大雪洋洋灑灑，落到黃土高坡上，落到剛剛出青的麥苗上，漫山銀裝素裹，好冷。沒上班的礦工們都窩在炕上，熱炕的爐里煤塊塞得滿滿的，碳火在豎起的鐵煙囪里呼啦啦地響，蓋爐的大鐵板燒得透亮的紅，這窯洞里卻還象夏日的溫度，有的礦工只穿著一件單薄的運動衫。這大窯洞里住著天南地北的人，講各種方言。
這些礦工不上班的時候，年輕的一般都是靠打牌打發時間；稍年長些的就是睡覺，吃過飯就把自己蒙到被子里閉目養神。但海冰一般都是靠看書打發日子，他的炕頭堆著厚厚的一堆書，有《讀者》、《演講與口才》、《卡耐基口才學全集》、《羊皮卷全書》、《思考致富》、《古文觀止》、《史記》、兩本古典名著《紅樓夢》與《三國演義》，還有其它一些武俠小說，海冰最喜歡的就是《演講與口才》，他幾乎每期都會跑到很遠的鎮上去買。
海冰躺在床上看著《演講與口才》，他常常折服別人說話的藝術和技巧，恨不得自己也能成為那樣的人。
包工頭沏了一壺茉莉花茶，從口袋里掏出旱煙袋，摸出一張裁好的方正的算術本紙，在左手里弄成瓦形，右手放上些許金黃色的煙絲，左手配合著右手一轉，然后放到嘴里再轉幾下，就成了一杯自制的旱煙。他就著燒得通紅的鐵板點燃了煙，深吸一口，又慢悠悠地吐出來，很是舒暢愜意。他吸了幾口，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朝海冰喊道：“冰寶兒，你和韓礦長關系現在最鐵，曉不曉得明年他會不會續簽合同？”包工頭肯定是希望韓礦長明年能續簽合同的，因為他這兩年多來跟著韓礦長也賺了不少錢。
海冰望了望包工頭，道：“這個事情要到十二月份月底總礦才作決定，現在才10月上旬。”
海冰當然會替韓礦長保守秘密，因為他心里一直感到很溫暖，在煤礦上工作的這幾年，韓礦長幾乎把自己當成親生兒子看待。韓礦長吩咐過，不能續簽合同的事不要對那些礦工們說，怕影響工人們的情緒，怕影響安全生產，他只希望安安全全順順當當地包好這剩下的不到兩個月時間。
兩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海冰沒有隨包工頭和鄭友好伯伯踏上回家的路，而是依依不舍道別韓礦長，坐上到廣州的火車直接投奔在那里打工的表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