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不贊成通過電子屏幕閱讀,對眼睛的傷害和對健康的影響,還有對紙質書籍的眷念,一直讓圖書館成為我閱讀的陪伴者。
2012年,轟動中國文學界一則新聞,卻讓我第一次迫不及待地通過手機,下載app閱讀書籍,因為恐怕這時再跑至圖書館,到處尋找可能早已被搶先借出的莫言小說,希望已經非常渺茫。
中國第一次有地地道道的本土作家,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殊榮,且又是山東老鄉,興奮之下,一夜之間,對與他有關的信息的消化,仿佛一根吸到唇邊的面條,倏地帶動了一整盤進了肚。
第一本書《生死疲勞》伴隨著app的下載成功,開始了它天馬行空般的神話演繹。一個人人都聽說過,卻從未真實感受過的閻王殿,被莫言呈現得色聲嗅味俱全,離奇卻頗具畫面感的故事,讓每個讀者都在閱讀時,有發揮想象力的空間,到今天,這是我讀過莫言的第五本書了。雖然這本《天堂蒜薹之歌》寫于30年前,但莫言一如既往的真實感、波瀾壯闊、實話實說和重口味的描寫,意識流的嫻熟運用,角色切換的來去自如,統統充斥在這樣一部義憤填膺的作品里,令人尚覺故事中的新聞就發生在前不久,被曝光在某張報紙或網站上。
短短35天,或許因為新聞內容引起的憤怒,激發出了莫言各種擅長技法的融合,20萬字的書寫,讓原本區區數百字的新聞,發芽生長成讓眾多讀者唏噓不已的天堂縣慘案,這棵根基深厚,陰森又無奈的悲劇之樹。
與莫言的諸多作品突出某一種表現手法相比,《天堂蒜薹之歌》可謂云各種技巧于一身,沒有華麗的詞藻,卻有形象到位的比興,景色也不唯美或清新,卻有著無比生硬真實的觸感,既有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描寫,也有令人惡心至極的重口味描述,對比下來,政府的特權優待,農民的窮困不堪;政府的強行欺壓,農民的單純無辜,在讀者心里編織出一張黑色的網,在身后忽隱忽現,好像正虎視耽耽,卻自信而又從容地等待著下一個受害者。
眾多寫作手法的運用,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他以男女主人公的生命體征為本體,寄托出的“棗紅色小馬駒”——在充滿蒜薹惡臭的天堂縣,唯一純潔無瑕的精神化身。或許因為男主人公——與女主人公金菊一同私奔的血性男子——名曰高馬,這意識流手法下誕生的活物才是一匹“小馬駒”,兩個人每當遭遇皮肉之苦,肚中胎兒蹬踢之痛,乃至心中無望,生命之火芨芨可危之時,這匹像從天堂下凡的小馬駒,都會躍入兩人的眼中,徘徊、定立、撒歡、直至奔向地平線,再也不回頭。它不僅僅代表了金菊和高馬之魂,更是這一對至愛之人心間,無法割舍的掛念和寄托。
也許讀到牢房里不堪入目的飲食環境,居住環境,以及牢房里殘酷的小社會關系,會感覺到渾身不適,讀到老實本分的高羊(羔羊)因家室背景被不公對待,政府官員堀墳搞陰親,導致被堀女子家破人亡,會覺得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但驚心動魄的愛情故事,以及筆峰一轉,帶來新開始的曙光的兆頭,同樣可以帶給心里一絲暖暗的陽光,劃破無情又腐朽的黑夜。
每次讀完莫言的書,心中都有復雜而震撼的感觸回蕩,因為在他的文學世界里,從來不僅僅是單一而純粹的,其復雜程度可謂眼花繚亂,卻永遠秉承著他的心中單純的一個想法——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