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是個農村老太太,她和奶奶長得太像了,大家都說宛如奶奶在世,那張臉就算是一個八十多歲老太太的也能看出年輕時是個美人胚子,用現在的話說,父親家族遺傳的都是高顏值基因,遺憾的是在我出生時這基因不知跑到哪兒遛彎兒去了。
遺傳基因真的很強大,這一家族的人一輩子都爭強好勝,從不愿看任何人臉色,從不愿聽別人說一句閑話。小時候爺爺家里窮,家里只有大姑、父親、小姑三個孩子,大姑和父親差了十歲,父親早早就到外面上學,后來又參軍,轉業到城里工作,那個時候的農村家里沒有男勞動力可想而知,家里家外都是大姑,真是沒少吃苦,聽父親說那時候的農村除了種地沒有別的營生,大姑就日夜不停地紡線織布,然后讓姑父拿到集市上賣了貼補家用,就那樣困難的日子也從來沒有求過人。我記憶中奶奶很早就得了老年癡呆癥,大姑把奶奶接到她那里,貼身照顧了好幾年,直到奶奶去世,送走了奶奶又照顧爺爺,雖然嘴上說不喜歡爺爺,說爺爺讓她年輕時吃了不少苦,沒把她嫁到富裕人家,但還是把脾氣古怪的爺爺接到她那里悉心照料直到又送走了爺爺。
大姑一生有八個孩子,三個兒子,五個女兒,聽說是在那個鼓勵多生的年代,因為不想輸給妯娌,兩人競爭著生。八個孩子從小帶到大,忙完老大的事,又忙老二、老三……直到每個孩子都嫁人的嫁人,娶妻的娶妻,雖然是在農村,但是一點兒也看不出大姑對哪個孩子有偏頗,無論兒子、女兒都是一樣的對待,一樣的盡心。大姐從小就像大姑一樣,早早當家,幫大姑照顧弟妺,可惜從小生活環境差,身體底子差,后來得了風濕性心臟病,早早走了,得病的那些日子幾乎是在大姑懷里度過的,白發人送黑發人,這也許是大姑心中最深的傷了吧!
在我的印象中從來沒見過大姑發過脾氣,對哪個孩子大聲斥責過,總是那樣的慈祥,沒有爺爺那發起火來雷霆般的氣勢,每個孩子都跟她很親,都很聽她的話。大姑和父親、小姑的感情是無法比擬的,血濃于水,那種親情是我從小就印刻在心中的。大姑得病后,幾個姐姐、哥哥都不知怎么告訴父親,生怕身患重疾的父親承受不住打擊,我們商量了又商量,大家慢慢滲透,慢慢勸慰,為此,一向不愿獨自駕車跑長途的我往返幾次,還好最后總算是讓父親相對平和地接受了事實,也權宜了他們的姐弟之情。大姑八十六了,走的時候也是四世同堂了,兒子、女兒、兒媳、女婿、孫子、孫女、孫媳、孫女婿、外孫、外孫女、重孫子、重孫女滿滿當當聚了一堂,個個哭得淚人一樣,自家的、娘家的、近的、遠的能回來的都回來了,就連八十多歲的同族妹妹也顫顫巍巍地失聲痛哭。
好多年沒有參加過農村的葬禮了,親戚家的婚喪嫁娶都是父親出面,我也是能偷懶就偷懶,能不回去都不回去,再者也是怕農村的葬禮儀式太繁瑣,我應付不來。但是大姑對于我來說是例外,我也慶幸,自從父親患病后這三四年,我逢年過節也經?;乩霞铱赐蠊?,雖然中間有20多年沒有見過大姑,但從小和大姑血濃于水的感情,和幾個姐姐耳鬢廝磨的親情是分割不開的,參加完繁冗的葬禮,再加上連續幾次的長途奔波,回程的我在高速路上已經精疲力竭了,為了讓自己保持頭腦清醒,雙手被咬出了一排排牙印,眼中的淚水分不清是因為疼還是因為大姑……
大姑一路走好,祈盼您在天堂里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