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的那個夏天我將上小學,某天中午媽媽正在洗衣服,我吃飯午飯打算出去找小伙伴玩。媽媽卻攔住了我的去路,提醒我說:
“你別出去瞎玩了,咱樓上有個女孩,開學后你們就成同班同學了。你先認識一下人家吧。”
順著媽媽手指的方向,最西面的倒數第二個家便是那女孩的家。回想起那時,我不知道那時哪里來的膽子,根本沒有害怕或羞澀的感覺,大大咧咧、不假思索地便向那女孩的家走去。恰好女孩家正敞開著門,見有一個阿姨在里屋吃飯。我不認識那個阿姨是誰。不過那個阿姨反倒是認識我,看到我來了,便熱情地把我讓到客廳,主動和我打招呼。簡單交談我才知道,這個阿姨原來是媽媽的同事。
隨著我和阿姨的說話聲,里屋走來一個女孩,她的出現一下子引起了我的注意。很簡單,漂亮的女孩子自然而然地會引起異性的注意。她和我個頭差不多,水汪汪的大眼睛,長發還略有些卷卷的,乍一看有幾分洋娃娃的氣質。最引起我注意的是,她笑起來的那兩個深深的酒窩,沒說話便不由自主地露出笑來,感覺只要見一次面就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那種。女孩雖然不是那種眉清目秀的標準相貌,但絕對屬于有氣質的那一類。經她媽媽的介紹,我才知道她叫甜甜(化名)。我仗著膽子和她聊了兩句,可以看出甜甜是一個性格開朗、愛說愛笑的女孩。聊天中我知道我們將是同班同學,我們的話漸漸地多了起來。
輪到9月1日開學,當我進入一年級教室時,第一眼看到的同學便是甜甜。她坐在教室里正和新來的同學說笑著,一點兒她沒有拘束和膽小。發現我來了,甜甜主動地朝我揮了揮手,笑呵呵地與我打招呼,我卻略顯尷尬地招了招手。我呆呆地看著她,驚奇地發現,她那原本卷卷地、洋娃娃似的頭發突然沒了,而是變成精精干干的披肩短發,20多年后再回憶,感覺甜甜那時的發型與《東京愛情故事》女主角莉香的披肩短發極為相似。更讓我意想不到的是,老師安排座位時,我和甜甜居然成了同桌!
由于我沒有上過學前班便直接上了小學一年級,其他科目我不發愁,唯獨數學的加減乘除成了我那時一大難題。其他同學基本上過學前班,有心算的能力,而我不得不還得偷偷地用手指數數,時常被數學老師逮住罰站什么的。反觀同桌的甜甜卻是班里的學習尖子,尤其是數學成績尤為突出。還沒半個學期,甜甜就成了班里的學習委員。我不清楚那時甜甜是不是用了激將法,經常取笑我說,她的數學比我強。我便暗暗地下了決心,發誓數學一定要趕上甜甜。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的數學成績經過努力大有起色,在一次數學考試中,我的數學成績盡然超過了甜甜。
我們倆不僅僅是同學,學習上的競爭對手,也是筒子樓的鄰居、玩伴,不過總的來說,從各方面來說,甜甜學習比我更勝一籌。每當我遇到學習方面問題時,我習慣性地晚上吃完飯到甜甜家里問這問那。我清楚記得,我那時都承認自己有種壞習慣,常常記不住當天作業,回到筒子樓后第一件事就是找甜甜問當天的作業。問著問著,時間一長,我都覺得不好意思了,甜甜總是面帶微笑,卻不厭其煩地幫助我,就連她的家人也慢慢地習慣了我天天下學到她家問作業、寫作業。
無論清晨還是下午,我和甜甜經常一起上、下學。當時小小年紀的我就有一種直覺,和甜甜在一起,既是一種純純的朋友和同學的關系,同時也是男生對女生上下學應有的責任和義務。
除了上學,我和甜甜經常和筒子樓的小伙伴們玩耍。我們80后出生的孩子,玩法其實很簡單,最常見的就是,男孩女孩玩過家家的游戲。我和甜甜經常扮演一對“小夫妻”,雖然回想起來很天真,卻有著一種特殊的“成就感”。一次和小伙伴們玩“過家家”游戲時,我也記不清楚是誰分組的,把我和另外一個不熟悉的女孩分在一起,而不是我和甜甜搭檔過家家。玩的過程中我心里總有一絲不悅!
有時甜甜邀我到她家玩,一高興她還把家里的相冊讓我看,特別是看她姑姑在美國留學時的照片,她就情不自禁地、滔滔不絕地打開話匣子講起來。那時有一點讓我疑惑不解,甜甜的玩具多為迪士尼經典玩偶,例如米老鼠、唐老鴨、小熊什么的。要知道,上世紀90年代初期的中國二三線城市幾乎是買不到此類玩具的,甜甜為什么會有那么多“搶手貨”呢?可能與甜甜留學的姑姑有關吧。
后來我們的關系越來越熟,有時甜甜還向我敞開她家的“秘密后門。”一次我在她家玩時,甜甜和我又一次談及她姑姑在美國留學時的奇聞異事后,甜甜突然想起什么事兒了,她讓我在客廳里等著,而她跑到臥室里不知取什么東西去了。時間不大,甜甜從她家衣柜里拿出一個錢包,沖著我神秘一笑對我說:
“你知道這里面是啥東西嗎?”
我一頭霧水地搖著頭。甜甜把錢包打開,讓我看里面是什么東西。我還以為是厚厚的一踏鈔票呢,但不是我想象的那樣。錢包里只有零零散散地幾張硬幣和鈔票,甜甜把硬幣和鈔票掏出來,我驚奇地發現,這幾個硬幣和鈔票不是熟悉的中國貨幣,而是只有在國外電影和新聞里才能見到的美元!我拿著零散的、花花綠綠的美元,好奇地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甜甜自豪得給我講述這幾張美元的來歷。
“去年暑假,我姑姑從美國回來,除了給我帶來一些玩具和甜品外,我姑姑還偷偷地給我幾張美國的錢,讓我好好存著……”可能那時甜甜對我有種信任感,她斟酌了一會兒,真誠地對我說:“來,我把這張一美分硬幣送給你,你得好好保存哦,不許弄丟了哦!”說著甜甜把那張老頭頭像的硬幣送給了我。
甜甜的父親是干什么的,我始終不清楚,甚至筒子樓的鄰居也不清楚。據說她爸爸和筒子樓里的鄰居都不熟,但和筒子樓外的年輕人有來往。經常和那些年輕人在一起打麻將和看錄像。我依稀記得她爸爸的相貌,留著搖滾式的卷發,身材高大,虎背熊腰,連鬢落腮胡子,長得兇巴巴的,在外人看來都沒見過他的一絲笑容,酷似于《水滸》里的李逵,又像古代歐洲男性的體貌特征。我一見總他躲著他。更談不上說話了。
后來班上來了一個女生,同樣是筒子樓里居住的,漸漸地那個女孩和甜甜成了不折不扣的死黨。那女孩叫小輝(化名)。因為小輝的出現,我和甜甜的關系發生了重大轉折。
一次下午上學前,通常我們三個一起去學校。而那天小輝說不舒服,不去學校了。甜甜卻果斷地宣布,她也不和我一起上學了,理由是要陪小輝在一起。讓我孤零零地一個人去學校。原本我和甜甜每天上下學基本形成了一種規律,但因為小輝的原因,我打心眼里真的有些討厭小輝的存在。
俗話說的話,怕什么,來什么!后來,甜甜和小輝的關系越來越好,幾乎達到那種無話不談、親如姐妹的地步,時時刻刻、形影不離。而我呢,原本和甜甜的快樂相處,從此降到了冰點,我們的話語突然銳減,幾乎成了冷冰冰的、最普通的同學關系。
半年后,我和父親遭遇車禍,我的性格突然大變。雖然那時我只有七、八歲 ,但我與別人的溝通能力卻大不如前,更不像以前那么活潑、大膽。我和父親從醫院回到筒子樓時,鄰居們紛紛自發到我家看望我和父親,其中也包括甜甜和她媽媽。她們母女倆來時,我躺在床上,我的眼睛一直在盯著甜甜,因為我很長時間沒有見到她了,真的有些怪想念她的。突然發現甜甜的眼神有意地在我面前躲躲閃閃,我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很是著急,擔心我和甜甜的關系意味著將越來越疏遠。
我在家養傷,處于休學狀態。但我的同學沒有忘記我。班里還自發組織同學們集體看望我。自發大家每人畫一幅畫,大概是祝福我早日康復,重返校園吧。有的畫變形金剛,有的畫花仙子,有的畫孫悟空的,而甜甜為我畫了一只虎。在同學們里彰顯了一種另類。
原本我和甜甜半冷不熱的關系,又因為我休學養傷,更不能隨時和甜甜一起玩了。當我身體恢復差不多時,心里特別想和甜甜談談心,想和她恢復到以前的關系,我卻突然沒有勇氣找她。現在想起來我真是沒用,一點兒膽子都沒有,我承認那時的我完全是懦夫的表現, 為什么不努力恢復到以前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日子呢?
但我心里仍然不死心。一次和筒子樓里的小朋友們玩時,記得那天甜甜騎著一輛兒童單車,大家好像要到另一個地方去玩,于是大家分批行動。我正想前往目的地時,甜甜騎著單車過來了。我是忘了當時說什么了,我和甜甜說了兩句,我倒是沒有坐在她的單車上,只是用一只手扶著她的一個車把,我抓著甜甜的手,甜甜沒有拒絕我。就這樣我們一直走到目的地。至于當時我和甜甜說了什么都記不清了,不過我依稀記得那時我和甜甜基本是在無聲中走過的。
事后,我還胡思亂想著,認為我們的關系似乎有所緩和,我們可能恢復到以前的關系。但事與愿違,后來的日子里我和甜甜幾乎沒有再見面。
某年夏天,我家離開了那棟筒子樓,我與我的小伙伴們即將分道揚鑣。我心里不能忘記筒子樓的小伙伴,更不能忘記甜甜。開始打算好好的,但是我突然變得出爾反爾,走之前我也沒怎么和大多數小伙伴告別,甚至連關系特別好的發小都沒有告訴他們。事后我很內疚,很惱怒,更讓我后悔不已的是,我為什么沒有勇氣主動告訴甜甜我要走,承認我當時還是因為膽怯在作怪。
離開筒子樓并不意味著以后就不再回來。一年后的某個周末,
父親帶著我回到曾經待過的筒子樓,看望以前的鄰居們和發小們。那時的我心里充滿激動,又有點兒顧慮。進了筒子樓時,見到老朋友時,我變得沉默寡言,變得“偽深沉”起來。上樓時,我發現一個女孩正和一個男孩玩,雖然是背對著我的,那女孩手里還拿著米老鼠玩具,聽到女孩說話聲時,我便第一反應的是這個女孩一定是甜甜,沒錯!是我闊別已久的甜甜!
隨著樓梯的響動,男孩女孩不由自主地回過頭來看,我和甜甜一下子對視了起來。那個男孩也認識我,那男孩倒是很主動地和我打招呼,但走到甜甜面前時,我還是犯了老毛病,變得緊張、尷尬起來,緊張得不知該說什么好。甜甜似乎也覺得我的出現有些突然,同樣變得不知所措,她只是沖我笑了笑,露出了她久違而迷人的小酒窩。我匆忙地向她笑了笑,冷靜了一會兒,我的腦子馬上變得清醒了一些,打算開口與甜甜說話。
老天爺恰恰不給我這次機會,我剛要和甜甜開口,冷不丁樓梯上遇見了以前的鄰居,那個老鄰居見我后主動和我說話,然而這致命的的一瞬間,卻徹底葬送了我與甜甜的交流的機會。
那次拜訪見了不少老鄰居和爸爸的同事,可是始終沒有再次見到甜甜。事后我總覺得非常惋惜,極其沮喪,我甚至堅信這次意外而珍貴的邂逅便我和她最后一次見面。
時隔20多年后,甜甜早已消失在我腦海中去了。在一次午飯時,父親突然談到了20年前的甜甜,頓時引起我的注意。雖然當時父親沒有問我是否還記得當年的甜甜,只是和媽媽聊了兩句。原本父親也忘了甜甜,不過甜甜的爺爺奶奶卻是我父親的老同事,后來才知曉甜甜將考導游資格考試,所以她的爺爺奶奶跟父親打了招呼。說到導游,我倒覺得甜甜挺適合做導游的,論長相,論氣質,還是口才,我相信她會順利通過考試的。
這天我百無聊賴地看著電視新聞,新聞畫面正好切到歐盟發布歐元硬幣的畫面時,我瞬間想到了20多年前甜甜送給我的那張一美分硬幣。雖然甜甜送我的那枚一美分硬幣被我弄丟了,不過心血來潮的我決定把當年的美好回憶用文字記錄下來。寫到這里,我想甜甜差不多已經結婚生子了吧。在我的記憶當中,她是我第一個真正的異性朋友。雖然我們相處是短暫的,但不可否認的是,那時的我確實在暗戀甜甜。(唉,我不得不承認我屬于那種“早熟”類型的男生,那么早就有暗戀的概念。)好了,沒有什么可再寫的了。我還是由衷地祝福甜甜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