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多事情，還沒想好怎么開始的時候，就已經被告知要game over。

果果從工位上抬起頭，看到所有人都已經下班了，她點開桌面上的文件點擊打印，聽著打印機嘩嘩的聲音，然后偷偷拿回這幾頁薄薄的紙，又核實了一遍，簽上自己的名字。

已經是晚上10點，19層的寫字樓外依然是車水馬龍，燈紅酒綠的世界就在一窗之外，果果從書包里拿出一支煙點上，打火機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里顯得特別響。

她給大寬發信息，我簽了，你有空來拿吧。

大寬很快回復，真的，不再考慮考慮嗎？

果果和大寬的婚姻，只維持了多半年，沒有戒指，沒有婚宴，沒有儀式，沒有蜜月，只是腦袋一熱，大寬說我們應該結婚，果果點頭，好啊好啊。

像是去趟超市那么隨便，兩個人手拉著手去民政局排隊。

大寬追果果這件事，鬧得果果家里人心惶惶，果果媽媽說，你要是真的和這個男人交往，我就打斷你的腿。

果果最開始也不喜歡大寬，她一向不愛那樣咋咋呼呼的男人，每天騎著大摩托突突突突走街串巷，從來沒看他有過什么正經工作，抽煙喝酒，還有紋身。

但大寬很喜歡果果，他說，你就是我的真命天女，我今生非你不娶。

果果瞪他一眼，我是男的。

大寬一愣，隨即說，男的我也愛，老子豁出去了。

果果噗嗤一樂，差點摔倒在附近學校的跑道上，那段時間果果每天下班后去跑步，揚言減肥，大寬就一圈一圈陪著果果跑，自己跑不動了就坐在一邊給果果加油。

果果心想，這男的也算可以，個子也高，長得也魁梧，拉出去也有面子。

大寬又一次上門來找果果，說我們在一起吧，父親連推帶搡把他趕出家門，轉過頭對果果吼，你和他在一起試試！你們要是在一起了，就別進這個家門！

果果心一橫，試試就試試。

2

民政局排滿了長隊，大寬對果果說，瞧瞧這些來結婚的人，多像是排隊要去看一場電影啊。

果果一愣，心里微微發慌，難道就真的要嫁給這個男人了嗎？

他們在一起三年了，父母從最開始的堅決反對，到最后的漠視，自己當時只為賭一口氣和大寬在一起，但三年也有了很深的感情。

不過，真的要走進婚姻，果果實際上還沒有想好。

結果證明，辦證的速度，要比看一場電影快多了，大寬舉著那個紅本本對果果說，你放心，我一定會對你好的，走，我拉著你，咱們逛北海去。

沒想到，果果真的沒想到，只過了半年，幾張薄薄的紙，就宣告了那個紅本本的作廢，比辦理的時候還要快。

大寬在公司附近等果果，蔫頭耷腦，那個曾經一身痞氣的男人，現在看起來有些喪氣，他看到果果走過來，又問，真的，不考慮考慮了嗎？

果果把離婚協議書遞給他，趕緊簽了吧，簽完送我回父母家。

一路上，兩個人沉默不語，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北京又降溫了，一路上都是熟悉的風景，但又格外陌生。

果果心想，這估計就是物是人非的感覺吧。

無處安放的感情，都在看到大寬和另外一個女生擁抱在一起時，下定決心要將這一切終止。

大寬沒有解釋更多，果果也不多問，只說一句，既然你喜歡她，那我們就離了吧。

果果母親說，瞧見了吧，我早說這男的不靠譜，簡直就是個人渣，小王八羔子。

果果父親說，早就跟你說看人要準些，當初不同意都是為你好，你就是不聽。

果果聽著他們的一唱一和，把自己的行李包裹往地上一扔，轉身回到自己臥室，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

眼睛里干干的，原以為自己會痛哭一場，沒想到平靜來得比什么時候都寂靜無聲。

只有大風里沒有關嚴的窗戶在嘎啦嘎啦響，像是宣判了果果第一段婚姻的正式死刑。

3

這世上的每一件事，都有它的規則，愛情也是如此，應該第一時間把它掌握，才不至于在最后關頭敗下陣來。

一想起這些，果果就覺得恍如隔世。

家人開始發起所有力量給果果相親，她意興闌珊，但抵不過家人的規勸，耐著性子和一些男人打交道，倒也有了更多的談資。

見得奇葩多了，自然心里也會明確知道，自己到底不要什么。

后來，就在相親大軍的大浪淘沙里，她遇到了餃子。

其實那次也不是和餃子相親，不過是早到了半小時，發現有人已經等到那里，一問也是相親的，彼此介紹后發現認錯了人，尷尬地想要起身離開，對面的男生微微一笑，不如就聊聊？

結果一聊還真聊出一個好人，餃子是舞臺監制，每天做的事情就在各種演出地點監工，賺得不多，生活簡單，無欲無求，是那種典型的老實巴交的人。

餃子說，我最大的夢想，就是當一個小學老師，幼師也行。果果很詫異，為什么？餃子說，因為我喜歡孩子。

果果默默在心里把給餃子的65分提高到了70分。

圣誕節那天，餃子約果果去三里屯逛街，許多少男少女拿著玫瑰，拉著路人問，買一朵花吧？

有一個小姑娘拉住餃子，操著外地口音說，先生，買一朵花送給你的女朋友吧？

果果連連擺手，我不是她女朋友。姑娘一笑，說不定有一朵玫瑰花就是了呢。

餃子二話沒說，把姑娘籃子里的花都買了，姑娘歡天地喜地跑遠，果果皺著眉頭說，就算你送我999朵玫瑰，我也不一定答應你啊。

餃子說，不是，小姑娘一個人在外不安全，把花都買了，她就能早點回家了。

果果默默在心里把給餃子的80分提高到了85分。

餃子人老實，嘴也笨，但手腳勤快，沒事就往果果家里跑，干家務做苦力，任勞任怨，果果的父母眉開眼笑。

他們對餃子很滿意，連連點頭，這就對了，婚姻不是戀愛，要找一個能夠腳踏實地的男人，會過日子的，整天弄那些花里胡哨的像什么樣子。

果果知道，他們還對大寬心有怨念，他的一身皮衣和大摩托，在家人眼里，就是花里胡哨的不正經。

4

過年的時候，果果全家去青島旅游，餃子也跟著去了。

沒想到，餃子竟然帶著一枚小小的鉆戒，他紅著臉說這不是求婚，只是表達下自己的心意，想正式確立關系。

果果看著餃子結結巴巴解釋了半天，笑著把戒指戴在了無名指上，竟然正合適。

結果，當天晚上，兩個人睡到了同一個房間，果果的父母破天荒沒有反對，甚至還給他們預約了第二天的按摩spa。

果果很感動，但這感動就像一陣風，來得塊，散得更快。

餃子漲紅著臉從床上跳起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緊緊抿著嘴不說話，果果把被子拉過胸口，也沉默無語，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過了許久，餃子說，沒想到，你這么不要臉。

果果心中的怒火立馬被點燃了，不要臉？就因為我在和你之前和別人上過床？大哥，這都什么年代了，清朝早就滅亡了。

餃子又想反駁，頓了頓沒說出口，過了好一會又說，我只是沒想到你也是這種女生。

果果一陣冷笑，我是哪種女生？不自重不自愛？我都沒有告訴你，我離過婚，我有過一次婚姻，怎么樣？我是不是更不自愛？更賤？

餃子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怎么不早說？

果果扭過頭，你也沒問我。

餃子的目光第一次露出了兇狠，他沒有再說話，只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收拾好行李，砰得一聲摔上門走了，在他心里，他把果果這一切當做了別有用心。

果果把頭埋進枕頭里，眼睛里依然是干干的，她體會到了什么叫做心灰意冷。

人生如風，感情似刀，刀刀見血，卻不著痕跡。

回到北京后，一切看似塵埃落定，又暗藏洶涌，餃子把果果的所有聯系方式拉黑，仿佛再沒有出現過這個人，而大寬，早似是故人，煙消云散。

她獨自一人去看一場話劇，里面有這樣一段臺詞——

我沒吃過糖，以為鹽就是糖。我沒穿過高跟鞋，以為踮起腳走路就是高跟鞋。我沒被愛撫過，我以為打和罵就是愛撫。我沒有選擇的權利，我以為別人給的就是我想要的。

我沒吃過糖，我以為鹽就是糖。

果果的腦海里反復回響這句話，終于，她流下了眼淚。

只是這場眼淚，來得太遲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