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鋪窯子

圖片發自簡書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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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前,我第一次去當鋪村,鋼結構的門式拱架頂上鑲“當鋪窯子”幾個紅字。同村的宏偉帶我去的,他剛大學畢業不久,我們偶然聯系上了,兩人格外親切。

“走,去我家轉轉!”宏偉熱情的邀我一起,便欣然前往。我的想象里以為:當鋪窯子,應該是從前遍地的當鋪,而且是窯洞經營,或者我的匪夷所思的想,那里下面還有不少地窖,說不定還藏有寶藏,因為最初我分不清“窯”和“窖”。

從市里坐公交車,倒車,似乎走了好久。過了門架,下了車,步行穿過小巷,左轉、右轉走一段路。

宏偉說,這房子是租的,院里住著好幾戶人家,宏偉家住的比別家多了一個堂屋。宏偉邊走邊說:“就這么一小間,一個月要多花八十塊錢!”宏偉的父親在家,還猜得出我是誰家的,喚出我的名字來。給我們切了西瓜招呼著吃,就出去了。我們兩個漫不經心的聊著。

宏偉也是有段特別人生的,我在讀大學那幾年聽說,他瘋了,還去張家口的醫院看醫生。

“你去張家口醫院,是真的嗎?”

“別提了,那時候學習緊張,壓力大,奔潰了!”“去過哇,……后來沒辦法上了個??疲€休學一年!”

其實,我是一直不相信村里人們說的關于他的那些故事。從他的嘴里得到求證也便放下了些什么,而那些事是什么,我也說不清楚。宏偉比我小一歲,上學時候他一直在我的下一屆。我是和他的姐姐一個班讀過小學。他學習努力上進,我們在讀中學同學時就有所耳聞,我不相信他會憂郁,還需要去那專門醫院,我自認為也是一個愛學習的人,應該是心心相惜吧。我還記得,他的大名是自己改的,就像村里有名字叫“李明”,接下來的弟弟們就是李二,李三,李四,村里人直呼“二李明,三李明,四李明”——四李明上學后覺得名字太土,不妥,給自己改名:李德勝。

不知不覺,太陽西斜。宏偉送我到了公交站,還特別叮囑,在哪里下車,倒車。那時候我對這座城市是陌生的,而且是有種敵對心態的——不,應該是我對每座“城市”都是敵對的。

剛去縣城讀書的時候,城里的孩子說我是農村人,有人還故意欺負你。上學除了學費還要花高價,因為我是農村戶口。父親還不止一次去央求三叔是不是可以把給三叔家妹妹上的城市戶口讓給我。點正的是,小學的校長是父親當年的同學,減免了一些,我那時聽父親和母親聊起來,給我省下來的一些高價費可以抵得上家里冬天賣一頭豬的錢了——原來父親是有學問的人,父親雖生在農村,卻是個偉岸的讀書人。內心深處,要體面的做個城市人。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將來我會迷戀鄉村,我會有鄉愁。還不知道,我所理解的城市,不過人多樓高,卻是個情感的瘸子。

公交車一直開,每到一個站廣播提示響起,有人上車,有人下車。我有點憂傷的看著窗外,有些怪異的復雜心情——我也會居住在城市,對于生我養我的那個村子割舍不掉,卻還又想逃離,多少次一再似乎暗示,我不是農村人,但內心真實的自己卻是一個扎扎實實的農村人。就像有些故事你從來不愿意去翻開,卻時不時在腦海里展現,提醒你一下。而我不由自主的記得你,經年歲月,留著你的樣子。

我仿佛在二十多歲,大學畢業走入社會,就已經死了。所有的記憶和故事都停留在我的鄉村,我的讀書。城市的模樣——讓我沒有感念,沒有深刻,沒有了駐足的風景。興許因為,我從來不是那個體面的的城市人吧。但我分明記得,父親在我考上大學的時候,去鄉里開出遷移戶口的證明,那興高采烈的樣子:“我兒也是城市戶口了!”

包頭城郊有個村,宏偉帶我去的地方,我像個城市的主人翁:這么遠的地方,儼然是另一個世界的市井小鎮。鄙夷還沒有到站,這廣播,這人流,瞬間卻將我打回原形。心緒總在不經意流露,去時的路上,和回來的路上,眼前卻是不一樣的煙火人間。

不屑著自己,悲哀蔓延了整個世界。

當鋪窯子還在,我常常路過那里。當年的宏偉不知去了哪里,再杳無音信。他曾是我們村子的驕傲,他好學,村里人定位的好娃娃。代表著那一代人的情懷。淳樸,能干——放下手里的筆,可以下地干活,拔草,放牛,喂馬;干完活,拎起書包上學。

我這一個城市的農村人,一手放下一手與世界講和,且把異鄉作故鄉。

楊絳先生曾說:我們曾如此渴望命運的波瀾,到最后才發現:人生最曼妙的風景,竟是內心的淡定與從容,我們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認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與他人毫無關系。

那我呢?

2018/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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