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到父親身邊,泡瓷磚、擦瓷磚縫、聊天打混,回憶過去,說說眼前。父親——我背后的山。
父親年少時,家里兄弟姐妹眾多,讀書這條路因貧窮中斷。當過兵,留在部隊的名額陰差陽錯被竊。父親不抱怨,復原回家。父輩們是農民,父親也有幾畝薄地,一切回到了原點。爸堅毅勤勞的品格與生俱來,田地和部隊時學得做豆腐手藝是爸的生計,也是后來我們一家四口的生計。
童年記憶里的爸總是很忙碌。父親起早貪黑干活,我和妹妹起早打混,我們從小就是父親的小尾巴。我讀小學那幾年,天還沒亮,父親便早早起來磨豆子,做豆腐。我和妹妹揉著眼睛起床,煮豆?jié){的蒸汽彌漫著整個屋子,父親就在蒸汽當中忙碌著,我至今記得那畫面。父親和白茫茫的水蒸氣很配,我的父親是神仙。
豆腐做好,父親把豆腐盤子放到獨輪車上,走街串巷。“豆腐——”“豆腐——”父親洪亮的嗓音喚來了撿豆腐的人。人們端著盆出來撿豆腐,一撿兩三塊,父親的豆腐不愁賣,乳黃色的豆腐布包著白白嫩嫩的豆腐,還有白白凈凈的父親。早起的習慣是父親培養(yǎng)的,我和妹妹跟著父親買豆腐,兩個小短腿能走那么遠的路,可能那是我們就有了父親的吃苦耐勞。我們幫著父親倒豆?jié){、收錢,缺角的紙粘的我們不收,人人都知道父親有兩個厲害的丫頭。
遇到賣油條的,父親總會秤上半斤,兩碗豆?jié){,幾根油條把我和妹妹的肚子填的飽飽的。把我們送上學,父親還有一天的活,那時的父親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氣。
那年父親和母親借錢買了一臺的三輪車,收酒瓶,收糧食。父親認干,能掙錢的活他都干。父親開著三輪車帶著母親去農村收糧食賣到糧庫,一斤糧食倒賣后能賺幾分錢。收酒瓶賣到白酒廠,忙起來飯都吃不上,外面的飯父親舍不得吃,總要到家吃。顧及到母親,兩人會帶一些饅頭,小餅糊弄一口。有時父親母親一出門三四天不在家,懂事的我和妹妹學會了做飯,那時還有一條叫“賽虎”的狼狗給我和妹妹壯膽。
后來父親在木材加工廠找到了拉柴火的活,加工廠加工地板、家具剩下的板皮是很好的柴火,父親在加工廠買了,再賣給住家,一車能賺二十到五十。 周末寫完作業(yè)我和妹妹去幫父親裝車,說是裝車,其實就是拽拽板皮。遇上搶活的人,我和妹妹便像哨兵似的看著板皮,劇房子里扔出一塊,我們趕緊拽過來一塊。搶活的大人總不能和小孩搶吧?這時父親會感嘆,孩子不白養(yǎng),知道心疼父母。父親也拉過磚,我們也幫著搬過磚。一家人在一起,不知道苦累。
我和妹妹學習忙的時候父親就不讓我們再幫他干活了,但依舊會早早地把我們叫醒,背課文,背單詞。在學習上父親很嚴厲,他希望我和妹妹能上大學,不要像他一樣出苦大力。父親的愛深沉,父親很少夸我,批評我打我的時候倒是不少,那時也不生氣,知道父親不容易,長大以后更理解父親棍棒式教育的苦心和期望。
2008年年近五十的父親選擇離開家鄉(xiāng),去威海闖蕩。家里的房屋父親不賣,那是他的后路。初到威海,父親在工地上找了一份活,貼樓房外保溫板,十幾層的高樓,父親只腰間系著一根繩子。父親說那時,他的腿肚子都直嘚瑟......那時的我在上大學,我的學費生活費是這么來的......父親是半個瓦匠,到威海不久,干起了樓房裝修,爸的手藝越來越嫻熟,接的活也越來越多,父親稱得上一個“匠”字。他裝修,算工算料不差毫厘,瓷磚嚴絲合縫。墻磚灰足面凈一點不空心,地磚花紋對接四角并齊,一面墻貼完,美縫劑一絲不茍。父親干裝修,不光是賣力氣,在他眼中每一份活都是一件藝術品。裝修結束,灰色的毛坯房變成了一個新家。父親擦去臉上手上的水泥,洗凈鼻孔中的灰塵,換上干凈的衣服,把鑰匙交給房東,一份囑托圓滿完成。
在寫我段文字時,父親可能在抹墻,可能在潑水泥漿,可能在擦瓷磚縫,可能在思念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