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你住在城里還是鄉下,每個人的家里都有一個門口,我家也不例外。
我來自農村,小時候看慣了祖母、父母居住的草屋,也熟透了屋前那連著門口的坑洼地面。母親說,我的血就是從老家的門口流出來的。
在我還沒出生的時候,我的祖輩曾居無定所,四處漂泊。直到這個六十來戶人家的村莊形成,他們才開始在這里種植莊稼,飼養家禽。而我,更不明白距離村莊不足兩里路遠的那個小小集鎮的誕生,原來卻是祖輩們用來交換剩余產品的源頭。懵懂的我,也曾不止一次地陪著母親去集鎮上賣雞蛋,然后買五顏六色的橡皮筋,回來扎奇形怪狀的小辮。長大后終于弄清楚:那個讓我樂此不疲的小鎮,其實就是今日城市的最早雛形!母親告訴我說,不管你走多遠,飛多高,學多博,官多大,你都是從這家門口走出去的,你那雙腳印永遠留在娘的心坎上。
記憶里的老家門口,靜臥在莊上八戶人家的正中間。在藍天白云下,破舊的房屋,低矮的門頭,在一片灰色里彰顯凄涼。出了門口沒有路,只有一條不算規則的伸向村外的不算路的路——那是莊鄰們進進出出、自行踩出來的印痕。
家門口是我心中的一扇窗戶。我常常依著門框,默默地站在門前,左瞧右看著:左邊的曉華姐姐要出嫁了,我會悄悄地溜進她的閨房,向華姐姐討要一條半新半舊的圍巾,越新越好,臨別還讓大嬸往我口袋里多放幾顆喜糖;右邊的大林嫂子生娃了,我會偷偷地跑到林嫂嫂的房間,向她索要一把茶馓,并叫服侍“坐月子”的林媽媽保密。站在家門口,我羨慕過姐姐,也覬覦過嫂子,更盼望自己能快點長大。
家門口是我心中的一縷牽掛。沒上學前,我只知道每天小貓似的從門口溜出去玩耍,直到祖母喊吃飯了才回來;讀師范后,遠離了父母的視線,我突然感到自由了。可臨走的那一刻,我又是左顧右盼的,蹲在家門口遲遲不愿離去。但是,為了求學,為了能使一只丑小鴨變成美麗的白天鵝,我與村里屈指可數的幾個小姐妹們一起,最終還是歡天喜地地飛出了家門口。從此,我將思念高高地懸掛在了家門前那棵柳樹梢上。
家門口是我心中的一簾夢園。其實,我家的門口并不大,母親說也就半畝地的樣子。但那里每天幾乎都聚滿了孩子,多則十來個,少則三五個,寫字的、玩泥蛋子的、跳繩的、看小人書的。夏天的夜晚,因為祖母喜歡講故事,這里更熱鬧。大伯家的哥哥姐姐,鄰居家的弟弟妹妹都聚攏過來,他們在反復地問祖母:牛郎織女啥時候才能相會呀?天上的星星白天怎么不出來呀?于是,夏天的晚上便成了我的最愛。祖母一邊講故事給孩子們聽,一邊搖晃著一把破舊的蒲扇,不停地給我扇風。陣陣微風過后,我剎那間就會進入夢鄉。慢慢地,在那無數個涼爽的夜晚,在祖母無數個的故事里,我似乎也明白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與“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道理。
如今,我早已從那個家門口走了出來。消停下來的我,有時候也喜歡站在現在這個家的門口,只是,我望見的僅是鄰家閃亮的鐵門以及那貓眼里透出來的一點點零星的光線。轉過視線,再見的也只能是光滑的樓道與樓梯扶手。從這里進出的,多半是與我一樣的忙碌身影與匆忙腳步,所有的喜怒哀樂皆收藏在了大門之內。于是,我常常駐足陽臺,在那里看外面的風景,在那里遙望故鄉的炊煙,在那里想念老家的門口……【圖片/網絡/自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