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習慣于按部就班做事的員工，我十分厭惡被催著干活，甚至于到了深惡痛絕的境地，因為催出來的活兒，一方面打亂了我原有的工作計劃和安排，一方面工作的質量也存在不確定的瑕疵。可偏偏每個單位總有那么一兩個領導好這口，類似我這類蝦米，也只好委曲求全，逆來順受了。

新遇上的這位急性子領導，年齡已過半百，他姓王，因為在單位里年齡最大，大伙兒都稱呼他為老王。

老王完全是照舊知識分子模子刻出來的，清瘦的身材，幾乎一成不變的白襯衫黑西褲外加一雙白色旅游鞋，散亂的短發蓋在頭頂，金絲邊眼鏡襯托著深邃的雙眸，一張嘴說話的時候是歪著的，還特能說，我總是擔心他說著說著就會面癱了。

據八卦同事透漏，老王自恃很高，資本是，第一他是國內首批大學生，這個他總是掛嘴邊兒；第二他是注冊會計師，可他從未干過會計。老王原在體制內工作，過著溫飽無憂小康無望，白天睡覺晚上喝酒的悠閑日子，也不知咋的，突然腦袋開了竅般，辭職下海，攜家帶眷的投奔了快節奏的大城市。

老王隸屬于我單位組織的一個行業協會，擔任秘書長職務，而協會會長是我單位一把手，他的心思都在單位的運營效益上，沒太多閑心來管理協會的事，所以老王自然而然肩負起了協會的一切事務，有體制內工作的底子，他干起協會工作來是得心應手。當然協會的工作并不繁重，而我單位承接了政府很多項目，領導們忙不過來時，也會讓老王幫忙帶著我們跑項目。因此，從我和同事的角度看，他還是屬于站在我們上面的一個臺階，算是個小領導吧。

初識老王是在食堂，大伙兒圍著邊吃邊嘮，時有領導或著同事拿“隔壁家老王”的笑話來埋汰他，可老王也不介意，總跟著大伙兒一起樂，時不時還會自己迸出點葷段子。老王在單位任何與人有交集的地方，都顯得很謙讓，所以在我的第一印象中，這個半百老頭還挺招人喜歡的。

其實人與人相處久了，就會發覺每個人都有棱角，都有缺陷，并不是完美的。這與戀愛和婚姻很相似，不同之處在于，后者最初交雜著偽裝，前者是由于彼此并不熟悉。

在同老王合作過一些項目后，我徹底崩潰了，接連著跟同事抱怨道，下次再也不同老王搭檔了。同事們卻不懷好意得嘿嘿笑著，似乎他們早就清楚老王是個難纏的妖精。

事源于單位指派老王帶我和另一同事小吳出差審核項目。由于我和小吳屬于新入職的，在老王眼中自然成了隨手捏的嫩草。

小吳負責安排出差行程，照以往領導的喜好，基本是上午把項目粗略過一遍，圈定哪些可行、哪些需嚴審的，然后十點左右出發。可老王不按常理出牌，要求小吳安排司機早上八點出發，意思是早去早回，快速搞定現場審核工作，并歪著嘴巴要求我初審遍所有項目，把要點歸納列表給他。這好似新官上任三把火般，把我跟小吳燒的二丈和尚摸不到頭緒了，單位司機還不知趣的問了句：“八點出發，是不是有加班費拿？”

我們現場審核結束后需要寫項目報告，上報單位管理層審批。老王每次帶隊出差回來后，便是我和小吳最煎熬的時候。由于單位茶水間、衛生間都要經過我們辦公點，所以老王只要去喝水或者解手，就會來問我們“報告好了沒有”。頻率高的使我懷疑老王就是在故意針對我們。

老王走路是那種日式的小碎步，腿擺很小頻率很快，出聲很輕，速度卻不慢，所以總能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我們身旁。一次我剛泡了杯茶回到辦公桌前，就聽耳邊傳來“報告好了沒有”的聲音，我納悶自己泡茶就一分鐘左右，也沒見有人跟著我，難道老王會瞬間轉移。可回頭看，老王確實已經站在那兒了，還歪著嘴巴不停問我報告好了沒有，我凹槽得回復他，表示還缺點材料，二三分鐘前剛跟客戶溝通過，客戶一會兒發過來。老王似乎沒聽見我的解釋，嘴里一個勁得說，“繼續催，繼續催，讓他們快點給。”

照我以往的脾氣，應該已經爆表了。現如今，我只能在大腦中迅速把他KO了N遍，然后心平氣和得表示我馬上再催。

更悲催得是小吳，快下班時剛跟老王現場審核回單位，在椅子上還沒坐穩十分鐘，老王踩著小碎步就到他跟前了，歪著嘴巴要求小吳今天必須把報告給趕出來，理由是我們年輕人就應該多吃點苦，并列舉了單位以前某同事，常在單位加班加點，甚至都睡在辦公室。

我望著小吳近乎絕望得眼神，真想抽老王一巴掌，讓他明白我們都工作十余年了，并不是新出爐的嫩包子，別拿領導架子壓榨我們。再說老王口中的那同事，早就不堪折磨跳槽了。小吳并沒有搭理他，甩了句要回家接孩子放學，就拎著包就下班走了。留下了尷尬得老王，還在那邊歪抽著嘴，欲言又止的面孔。

偶然和同學喝酒，聊起老王，同學笑得酒灑一地，然后便指責我社會經驗不足，說那是常態，，特別是部門小領導，催著手下員工盡快把事情辦完，然后他拿著成果去上級領導那邊邀功，如果有什么差錯，就會把責任推給員工。誰的事情辦得越快越好，便會受到領導的青睞，提升機會也就越多。

我頓時醍醐灌頂般想通了，老王熟諳官場游戲規則，我不過是棋盤上的一名小卒，只能前進不能后退，攻下敵城，是老王運籌帷幄操盤得當；戰敗而還，便責備兵卒技不如人拼殺不力。這些人在上下嘴皮張合之間，就能影響蝦米生死，當然對于有背景的蝦米，他們也會如唐僧般仁慈關愛的。他們總是在別人面前擺出一副領導樣，搞得人人敬畏，爭搶拍馬溜須者無數，孰不知其也僅是食物鏈中一節，也在為爬到食物鏈頂端而努力。

我正要跟小吳八卦了解到的信息，卻感覺走道里似乎異常得安靜，嗖嗖涼風直往辦公室里鉆，趕緊打開WORD，假裝寫起報告來，剛打了標題，就聽身后傳來“報告寫好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