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振宗老同志你好:
多年不見,甚是想念
你現在好嗎?
上周從醫院回來坐公交車,看到一個老爺爺坐在最后那排的窗邊,手里拿著書,戴著眼鏡認真地看,衣服整齊清爽
跟你好像。
愛干凈和看書的老頭
記憶里你總是在看書,手里的書一邊卷在另一邊后面,另一只手握著筆,戴著花鏡,陽光下的窗邊坐好久。你的筆是那種雙色鉛,一端藍一端紅,我翻過你的書,它們都有雙色劃過的線條。
你看著我的時候,總是笑瞇瞇的,眼里有光,我就也喜歡看你
我上小學,那時候我們住在一起,有一天下雨體育成了自習,我中間出去上廁所,遠遠地看見校門口,一個白色的人扒著校門往里探,我停下來,看清了是你,你大聲地喊了我的名字……
一個疊詞兒,只有你和姥姥叫的乳名,你們走了后,偶爾我會想起自己擔任它主人的日子
對了,你還是個耳背的老頭,說話時總以為別人聽不清,嗓音很大,電視聲更大
有一次,莉莉跟我生氣了,忘了是因為作業還是考試,她坐在我旁邊盡力繃著臉。
你在隔壁屋喝酸奶看新聞聯播,在新聞聯播結束音樂出現時,你使勁吸掉盒底酸奶的聲音同時響起,帶著調高音量的聲勢。莉莉至此破了功,聽著你的酸奶聲,樂得不能自已。轉頭看我時已無法調回生氣模式。
謝謝你啊那次
話說回來,你站在校門外的那天,跟我說了什么呢?
我連我們最后一次的見面都記不起,又怎么知道這個
那天,你覺得要下雨,就直接去商店買了傘,拿著傘要給我,又不想打擾我上課,就來校門口等。
不知道那天你等了多久
沒問呢
那時習慣了你一直在,反正你在,我就永遠有好吃的,好玩的,闖了禍不害怕,不,是干什么都不害怕
有一段時間,我瘋狂愛上養魚,舅舅從單位拿來好多條紅的,姨夫買了好多白的,可就到我這兒,基本都養不活。一天飯桌上,你嚴肅地告訴全家人小孩兒要愛護所有生命,誰都不許再給我魚了?
剛說完,姨就樂了,反問你:不知道是誰下午剛在市場買了三條?
大家都笑了
你瞧,隨便回憶,你就鮮活地出現在這里,即便這么多年過去了。
我念了初中,高中,大學,去了南方;大姐孩子今年六歲,可愛極了,你見了一定疼愛得不得了;二姐博士畢業了,在北京落了房子和車。我們終是沒能一齊去墓地看你。不過放心,以后有機會,定是要去的
你瞧,聊起你我有好多話想說,又不敢真的講起,便就弄丟了秩序和邏輯
我總是比姐姐們更遺憾的,她們可以詳細描述你跟她們的對話,一些你走過的直路與彎路,她們都很認真地抱過你,牽過你的手。而那時我還沒通事,沒認真地告訴你,我很愛你。只是記得,你喜歡買給我AD鈣奶、胡蘿卜汁和魚片,笑的時候眼睛彎彎的,里面有很亮的光
我很愛你呀,很愛你,你會知道嗎?
家里現在很好,他們總是有理由湊在一起吃飯,二三十人的飯兒,今兒這家明天那家,你要是還在,會為飯局煩惱嗎,東拉西扯吵吵鬧鬧無法拒絕的飯局,像我那樣?
姥爺,如果真有來生,換你做我的子孫,我會好好愛你,像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