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將乘坐早班飛機去羅馬，準備在羅馬機場租車后一路向北，開始我們的托斯卡納之旅。
以夜生活著稱的巴勒莫，她的清晨很靜，高速公路上車很少，我們輕輕松松地抵達了法爾科內-博爾塞利諾機場，以紀念堅持對黑手黨宣戰而犧牲的兩位西西里法官：Falcone和Borsellino。來到機場還車處，發現工作人員還未上班，門口有張通知，我們按其指示，停妥汽車，把鑰匙塞入指定的鑰匙箱就萬事大吉了。
這趟航班我們買的是歐洲的廉價航空，一家三口只要一百多歐元，實在便宜，沒想到的是，43歐元每件的行李費讓人覺得心疼，仿佛中了個圈套的感覺。巴勒莫機場很小，人更少，登機牌是隨電子郵件發過來的，照一下手機上的二維碼就可以進入。小機場的好處很明顯，一直到完成安檢還不到半小時，我們的預留的時間顯然太過富裕了。一個多小時后，我們降落在了羅馬的列奧納多達芬奇機場了。
第一件事仍然是租車，同樣是EuropCar，羅馬的柜臺比巴勒莫大很多，手續也復雜些，問的問題更多，難道同一家公司沒有標準化程序嗎？不管它，順利拿到車就行。車子開出停車場，我們按照GPS的指引奔高速公路而行。從羅馬機場到我們今天下榻的皮恩扎（Pienza）只有200多公里，高速公路上，除了時有開快車的意大利車手來現寶，其他實在乏善可陳。出了高速，隱隱約約看到了起伏的山巒，我們走入了夢想中的托斯卡納地區。一路的山道，滿眼都是艷陽下波浪般起伏的田野，連綿不斷的葡萄園，偶爾還會有一大片金黃的向日葵田，詩情畫意，煞是好看。
提到托斯卡納，人們立刻會聯想起《托斯卡納艷陽下》那部電影，來意大利之前，重溫了這部經典的片子，電影的故事還是那么溫馨。一部《托斯卡納的艷陽下》，曾勾走了多少人的魂。女主角是舊金山一所大學的文學教授，因遭遇婚變來到托斯卡納散心，鬼使神差地買下了一棟幾百年的老房子，在異國他鄉，她找到了愛人卻又失去了他，最后，她找回了生活的陽光和快樂。
電影就是電影，明白人都知道會展示過多的美好，何況這樣的治愈系片子。不過遼闊而純凈的托斯卡納風光，卻不是導演借助一個美麗的故事所能隨便杜撰的。一路向西，藍天白云。沿著到處是絲柏樹的蜿蜒山道，一個個葡萄園漫山遍野地鋪開，任何一個場景，拍下來都是一幅風景畫，世上還有什么景致，能夠更讓人如此心曠神怡呢？曾經在網上看到過這樣一句話：如果你想知道"夢幻"二字的含義, 請在日出前走向托斯卡納的原野, 月升時刻再回家。這是讓人一聽就忘不了的托斯卡納廣告詞，托斯卡納旅游局真應該給他發獎。
路上看到一個路標，蒙特普爾恰諾（Montepucino），這不是如雷貫耳的葡萄酒莊小鎮嗎？居然近在咫尺，本想先到酒店入住后慢慢來逛，但不期而遇即是有緣，不如先逛為快。蒙特普爾恰諾是托斯卡納地區地勢較高的小鎮，沿盤山公路開車上山后，老規矩，先找地方泊車，小鎮不會允許外來車輛隨意停放的。整座小鎮是典型的中世紀風格，一棟棟房子應該都有幾百年的歷史了，把小鎮建在山上，在中世紀多半出于戰略防御的考慮。小鎮邊的一條道，分明就是一道居高臨下的守衛長城，保護著小鎮不受侵犯。如今，這條小道，成了絕佳的瞭望臺，大片的托斯卡納田野盡收眼底，從左到右，成片成片的搭著藤架的葡萄園，繁茂的樹林，金黃的向日葵，整片田野被點綴得生動無比，這時候，再高級的照相機，也無法替代我們的眼睛來欣賞如此醉美的景色，唯有放空腦子，讓思緒隨風飄揚，才能盡情呼吸這田野的芳香。
有人把法國的普羅旺斯、英國的科茨沃爾德（Cotswolds）、意大利的托斯卡納并稱為全世界三大最美的田園鄉村，我沒有去過普羅旺斯，但眼前的托斯卡納，比我去過的英國鄉村更為開闊，更富有生活氣息，當得起最適合生活的世外桃源。我相信，如果陶淵明找到這里，這里就會是他的桃花源，更何況，這里還是美酒的天堂，陶淵明在此，譜寫的也應該是托斯卡納的田園詩章。拐角處有個葡萄酒莊，靠著托斯卡納大地的大露臺上，坐滿了正在品酒的客人，聽口音，這些人應該屬于一個美國旅游團，每個人都在發出夸張的美式嘖嘖贊嘆，伴隨著陣陣爽朗的笑聲。既然沒有空座，我們不妨先在小鎮上逛逛。
像蒙特普爾恰諾這種風格的小鎮，整個歐洲應該比比皆是，但是憑山而建，面向如此壯觀的托斯卡納，其獨特性就顯現出來了。如此古老，仿佛我們也穿越到了千年以前的中世紀，但同時，她又生活著活生生的現代人。街道不寬，街邊的商業很完備，但又完全不同于國內過于商業化的古鎮。鱗次櫛比的鋪子，賣的東西都不太一樣，每家的裝潢都各有特色。賣冰淇淋的店堂里洋溢著快樂的氣氛，紀念品商店也是當地特產，賣家的小鋪子多半寫著特價的促銷牌子，而餐廳，都在戶外撐開遮陽傘，似乎在等待客人的入座。奇怪的是，餐廳不但沒有服務生過來招呼你，反而常常門口“免戰牌”高懸，原來這里的很多餐廳只做晚餐生意，中午我們只能找家簡餐店果腹。
歐洲的小鎮格局都是圍繞著當地的教堂和市政廳展開的，蒙特普爾恰諾的教堂不大，市政廳也是大一點鎮子的縮小版，它建筑在小鎮的最高處。雖然小些，但建筑物本身的裝飾卻絕不含糊，配著鐘樓的教堂，古希臘大石柱挺拔地支撐著它，刻在石柱上的花紋讓我們能夠辨別出科林斯、多立克、或者愛奧尼克式、奇怪的是，這里各種風格的大柱都有，難道是爭論不下做的妥協？道路兩側有些建筑物很雄偉，似乎是當碉堡來用的。建筑物高了點，本來就不寬的街道就略顯壓抑。這是典型的托斯卡納小鎮，寧靜而舒適，美麗的鮮花在每一家門口和窗外綻放。空蕩蕩的街上，偶有當地小孩在玩耍，街頭咖啡館，卻永遠坐滿了喜歡侃大山的意大利人。
小鎮的游客中心有個介紹，“蒙特普爾恰諾因為保留有文藝復興時期的建筑和教會藝術，被稱為“文藝復興明珠”，看來，這應該是未來幾天我們要享受的文藝復興大餐之前的一道前菜。
小鎮總共沒幾條街，一會兒又轉回到剛才進城看見的葡萄酒莊了，美國旅游團已經離開，面向風景的大露臺正虛席以待。蒙特普爾恰諾的葡萄酒是極有名的，小鎮上布滿了歷史悠久的葡萄酒窖，且讓我們來探個究竟。服務員挺專業，英文也不錯，耐心地推薦著他們家的Best-Buy。付5歐元就可以品嘗到5款葡萄酒，旁邊還有著名的帕爾馬火腿和當地的羊奶酪配著酒喝，這個品嘗價只能在鎮上買個大冰淇淋，當然他們是希望客人滿意后大大地購買。可惜，作為司機我不敢品酒，其實在國外，小酌一杯后開車是不會有風險的，只是我們長期對自己的嚴格要求，“喝酒不開車”已經刻在心里了。臨走時我們買了他們家一瓶好酒，等回到酒店后開懷暢飲。
說到托斯卡納，如果不介紹一下伊特魯里亞文明是不負責任的。在羅馬帝國崛起前，整個意大利南部是希臘殖民者的禁臠，北方則是伊特魯里亞人的天下，托斯卡納一詞(意大利語為Toscana)，正是源自于伊特魯里亞(Etruscan)，在最后被羅馬擊敗之前的所有時期，統治著遼闊的托斯卡納地區的就是伊特魯里亞人。從歷史上看，羅馬帝國的崛起是個異數，無論是南方的希臘人還是北方伊特魯里亞人，想在他們中間的夾縫中求生存很不容易，更不要說僅僅花了幾百年，先后摧毀了這兩大悠久的文明，成為一統天下王者。
伊特魯里亞文明的誕生期跟希臘文明差不多，于公元前一千年崛起于亞平寧半島。伊特魯里亞人有自己的文字（可惜現在已沒有人能夠識別了），有精湛的金屬加工能力，還在海上建立了貿易帝國，他們無疑是亞平寧半島上最先進文明的代表。但是，伊特魯里亞人的命運跟希臘人沒有什么兩樣，羅馬帝國實在太過生猛，文明在“野蠻”面前頓成齏粉。公元前一世紀，伊特魯里亞被羅馬征服。好在羅馬帝國是個開放性的帝國，對所有先進的文明都盡量吸收其精華，對伊特魯里亞人，用盡其先進的工程能力；對古希臘也是一樣，家家戶戶聘用滿腹經綸的希臘教師，培養他們的下一代。甚至，第五代第六代羅馬王都是伊特魯里亞人，共同鑄造羅馬帝國的輝煌。伊特魯里亞的能工巧匠們，把羅馬七子山之間，興建了許多大規模工程，才使得永恒之城有了后來發展的根基。但是，歷史還是給了伊特魯里亞文明公允的評價，對孕育了馬基雅維利、但丁、伽利略、達?芬奇、拉斐爾、米開朗基羅、喬托等一大批文明巨匠的托斯卡納，對意大利文藝復興，伊特魯里亞人功不可沒。
中世紀的托斯卡納地區，是典型的城邦國家的天下，每個城邦不僅都是獨立的，還經常彼此開戰，大魚吃小魚，合縱聯橫，就像我們的春秋戰國時期。不斷的征戰，不斷地重新洗牌，最后以美第奇家族統治下的佛羅倫薩勝出為眾多城邦中的大哥大。但是，與佛羅倫薩隔山相望的西耶納勢力也不弱，彼此虎視眈眈。誰又能料想，今天的歐洲，雖然有語言的差別，文化也各有特色，但彼此早已成了歐洲大家庭的一分子，沒有了國界的概念，對游客來說，一個申根簽證就可以盡情暢游，讓當年畫地為牢，彼此常年征討的封建領主情何以堪。
離開蒙特普爾恰諾，我們行駛在風景如畫的鄉村小道上，奔向今天的居住地皮恩扎。今天要入住的是一所網上好評如潮的鄉間民宿（Il Macchione），距皮恩扎小鎮只有1.5公里。從一條私家小道拐入，一幢小樓在陽光下格外顯眼。天哪，這哪里是什么民宿，簡直就是座莊園！
辦理入住極為簡單，工作人員把我們領到二樓的房間，進門看見巨大的客廳，會客區，餐廳區各占一半，房間內全部是上了年紀的老家具，連裝飾品，水晶酒杯等的擺放無不體現了主人的品味。餐廳一側有完整的開放式廚房，邊柜上放著葡萄酒，牌子上寫明奉贈。臥室和衛生間同樣考究，連所有的洗漱用品都不輸五星級賓館。看到如此漂亮的房間，我們真有點不想動了，打開葡萄酒，邊喝邊歇息，不想讓幸福被驚醒。
終于，把酒慢品，興味酣暢。開門下樓，別是一番驚訝。房子是18世紀的石頭房子，居然孤零零地占據了50公頃的土地。遠處是托斯卡納福地的奧爾恰山谷，近處還有一池清水的游泳池。幾位西方客人正在池邊的躺椅上曬日光浴，涼亭內桌椅齊全，有人在邊喝飲料邊聊天。這樣的環境，如何讓人不喜出望外呢。
這里的主人一定很用心地在打造莊園的環境，從路口起，兩排柏樹格外挺拔，幾多葡萄藤架，滿滿橄欖樹林，每個角落都有鮮花在開放。原諒我，我又想起了桃花源記，也明白了《托斯卡納艷陽下》中法蘭西斯的感受，對于一個失意的文化人，驀然闖進這樣的桃花源，什么遭人遺棄，靈感枯竭之類好困惑還算事嗎？這樣一個有美有愛的地方，豈是冷冰冰的現代都市所能比擬的？就像顧城所說：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馮唐所說：春風十里不如你。托斯卡納，不僅僅是路過的風景，更是一種既浪漫又觸摸得到的生活，如果我是作家，沒有一間書房比得上這里風光所能激發的靈感，如果我是梵高，也一定是從現實的向日葵中得到創作的激情。電影中的法蘭西斯，在沖動下買了托斯卡納的房子后，心想事成，先有了一個不是自己的婚禮，又有了一個養育別人寶寶的家，最后收獲了自己的幸福。
晚上，我們去皮恩扎鎮上去吃飯。沒想到，大名鼎鼎的皮恩扎這么小，一條主街十分鐘就能逛完。相對蒙特普爾恰諾而言，皮恩扎的路要寬敞些，這個時刻，似乎只有我們一家人在閑逛，倒也安靜而舒暢。皮恩扎這么個袖珍小鎮，居然被稱為中世紀的“理想城市”，以我來看，最多像個理想的標本。走上小鎮的街道，店家、人家，幾乎每扇門前都鮮花開放，這里，不是老子“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中國式理想社會，而是一個建筑、自然與人文相融洽的社會形態。
皮恩扎之所以能夠獲此殊榮，主要是托了教皇庇護二世的福。本來一個不起眼的窮山村，因為誕生了一位教皇而蓬蓽生輝，這事擱在哪個國家都差不多。教皇上任后開始修繕他的故鄉，那正是文藝復興的時代，教皇把文藝復興的理念寄托在他家鄉改造融合的規劃中，他希望把皮恩扎，建成理想城市的范本。庇護二世去世后，原來的宏大計劃被終止了，盡管如此，經過幾百年的沉淀，皮恩扎留給后世的依然是一座美麗的小鎮，1996年，聯合國批準皮恩扎為世界文化遺產。
今天的皮恩扎仍然很好地保留著當年的面貌，中心廣場是每個歐洲小鎮的活動中心，幾乎每條道路都會在此交匯。庇護二世廣場是小鎮的中心，當年的教皇宮雖不大，卻是建筑精品，宮墻外有鏤空的回廊，很有藝術感染力。四通八達的小巷子里，紅花綠葉，疏影橫淺，點綴在古老的墻面上，都是一幅幅的畫，讓人舍不得離開，唯有拍幾張照片，留下美好的回憶。
穿過主街，可以抵達鎮邊的觀景臺，這是個臨淵的峭壁，是觀賞托斯卡納大地的好地方。沿街逛逛那些可愛的小店，走近一家奶酪店，有一股濃濃的老奶酪味，店家說這是本地最好的羊乳酪，她從各種整塊的奶酪上切下Old、Medium、Fresh各一片讓我們品嘗，盡管聞起來有點膻味，但嘗起來還不錯。皮恩扎的奶酪店有好多家，品種也多達幾十種，據說要在橡木桶中發酵至少三個月才能達到滿意的口感，我完全是外行，只得看著太太和兒子吃得津津有味。
我們還找到了一個絕佳的餐廳吃晚飯，食物之精美猶在其次，餐廳高居山嶺盡頭，面向一望無際的托斯卡納田野的觀景平臺上，我們端起酒杯，坐看落日熔金，夕陽西下時，遠處層巒疊嶂，葡萄園、綠叢林被漸漸染紅，火樹銀花，好一幅壯麗的托斯卡納落日美景！
皮恩扎本是托斯卡納一個普通的小鎮，但人們詩意地生活著，不急不躁，在祖先留下的文化遺產前，享受著現代生活的悠然，這不就是天堂的生活嗎？
電影中有句開始不理解的話：在火車沒有引進到意大利前，就有人建造了一條跨越阿爾卑斯山的鐵路，因為他們知道，總有一天會有火車的。同樣，我們可以期待，有一天，我們也可以實現自己的托斯卡納夢，無論是跨洲飛越而來，或者在自己的身邊找到。
意大利旅行筆記（十四）城邦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