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魔息
即便是下午，還未到飯時，凡界一處都城最大的酒樓——醉仙樓里的食客依然絡繹不絕。拼酒劃拳的，跑堂上菜的，彈琴唱曲兒的，捧場叫好的，熱鬧聲聲，此起彼伏，絡繹不絕。青丘東荒女君白淺上神此時此刻一身俊朗男兒裝扮，正坐在酒樓二樓的一張桌旁端著酒杯發呆，將周遭的一切熱鬧喧囂自動隔絕在五識之外。
一旁兀自吃酒啃著烤雞腿的小燕壯士瞧了瞧白淺臉色發白、傻愣愣呆住的樣子，一張如花似玉的臉上登時掛上了幾分不屑的神情：“老子就知道，說出我們魔族始祖少綰的名號，能把你嚇死！瞧瞧你那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老子很看不上！”
白淺回過神，沉默不語，只拿了酒杯，默默地呷著酒。小燕心中驕傲，虛榮心空前膨脹。但身為魔君，多少還需要端端架子，擺擺樣子。于是小燕撂下酒杯和啃了一半兒的雞腿，擺出一副謙遜的嘴臉，用那只油脂麻花的手爪子，很同情的在白淺的肩膀上拍了拍，勸說道：“老子早聽說你們青丘之國上神頗多，但真正在四海八荒打架打出名號的，還真沒幾個。你也不用太自卑，你們青丘的狐帝白止還是很會打架的，勉強算得上英雄好漢，老子是很佩服他的……”
白淺聽小燕扯到了自己阿爹頭上，卻也不惱，只淡淡一笑說道：“那是自然！狐帝一人出馬，恐怕你們魔族七位魔君聯手，也未必敵得過他……”
小燕一拍大腿，激動得蹦了起來：“所以說呀！若是我們少綰女君也能像白鳳九一樣活過來，那我們魔族就可以如你們青丘一般就有前途了！”
白淺看著小燕神情激蕩的樣子，嗤笑了一聲：“即便少綰活過來，你們魔族難道還要起兵造反，推翻天族的統治嗎？”
小燕一下子頹了：“那倒不是。如今七個分支的魔族軍隊加起來，也抵不過你們青丘一荒之力。若少綰女君復活，起碼我們魔族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憋屈地窩在南荒吧。神魔大戰的時候，我們魔族也是威風八面的！若不是你們神族合起伙來算計我們魔族始祖，她也不會喪命，魔族現在至少也同你們青丘一般，統領著幾荒土地。”
白淺默默夾起一片筍子慢慢地嚼著，卻食之無味。“說得不錯！”若是少綰還在，先不論九重天究竟是誰當政，起碼天下至少一半的領土是魔族的，而魔族也不至于式微到今天這個地步。更重要的是，那個女子曾是她師父墨淵的心上人，據說兩人也談婚論嫁過。魔族總有念舊的人，想著有朝一日她能回來。不知她師父墨淵是不是也懷著這樣的心思。白淺心中酸酸澀澀的，連灌進口中的酒也不是滋味兒。
小燕在魔族也算是個胸懷大志的有為青年。他一直以為，只要有他們魔族的精神領袖少綰在，魔族的未來便一片光明。自十年前，小燕得知墨淵元神歸位后，便一心想著尋找復活少綰的法子。復活少綰女君，成了他漫漫魔生的重要目標之一。
剛剛小燕聽到自己的看法被白淺認同，心中頗得意。暗暗嘀咕著，這小白臉傻雖傻，但眼光還是有一些的。于是心里不由得將白淺奉作他燕池悟的知己，遂要將心里擱置了許久的秘密掏心掏肺地說與她聽聽。小燕親昵地搭著白淺纖細的肩膀說道：“總有人嘲笑老子異想天開，其實老子辦事向來靠譜。你信也不信？”
白淺點點頭，由衷的說：“我自然信你的。”眼前這個小燕雖然言語粗俗，舉止放蕩不羈，腦子里卻只有一根筋，一心想著復活少綰。這股子傻勁兒，與她當年毫無指望地日日守著墨淵仙身，盼著他有朝一日歸來，簡直如出一轍。白淺有些心疼他，任由他搭著肩膀。實在沒別的話能安慰他，只得一杯接著一杯地與他痛飲起來。
燕池悟當下也毫不含糊，一杯接一杯地與她對飲。不多時，便已有些雙頰泛紅，襯得他容色十分艷麗。只是他酒勁一上來，話匣子也就打開了：“小時候，老子的那個混賬爹日日在外鬼混不見蹤影，卻每年雷打不動的，在八月二十五那天帶老子去章尾山祭拜少綰。他死了以后，老子便每年自己獨去。三兩百年前，少綰女君的墳包周圍魔息漸強，給少綰守墓的仲尹說，興許少綰能回得來，只是不知還要等多久……”
“魔息漸強？……”白淺手中酒杯徒然一抖，些許酒水灑到了衣襟上。
小燕點點頭：“正是！仲尹在章尾山周遭設了結界，怕魔息外泄，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外人一概不知此事。你是老子的兄弟，老子自當不瞞你。”
白淺聞言，心中最深處某根心弦瞬間崩斷。她竭力自持，卻仍是抑制不住眼角陣陣泛酸。念及與師父墨淵情路漫漫，前途未卜，瞬間愁苦無盡，意念蕭條。原來這世間不管情淺情深，到頭來都叫人辜負。白淺愧悔，心中哀涼，當日真應該恪守弟子本分，不該僭越，與師父產生這樣一段糾纏不清的情緣，倒平白無故地叫天下人多了些許茶余飯后的八卦可聊。
“你瞧瞧，就曉得你同老子一樣興奮！連酒杯都快端不住了！”小燕忙接過白淺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又扯了個雞翅膀扔進白淺面前的碗里：“你多吃些，吃飽了，老子可以帶你去章尾山見識見識。湊巧了，過幾日正是少綰的忌日，咱們可以一道在章尾山玩玩兒，老子同仲尹、奉行都很熟，介紹給你認識認識。”
白淺還未及應聲，對面趴在桌子上始終醉酒裝睡的十五師兄一下子竄起來，倒是嚇了小燕一跳。“十七，你還要出去逛嗎？該回山了吧？師父和你爹娘兄長還在山上等著。”十五有些心急地提醒白淺道，一張方方正正的臉紅漲漲的，上面被衣褶硌了幾道印子，看起來格外滑稽。
小燕翻了個白眼道：“方塊兒臉，你一驚一乍的，嚇了老子一跳！你要不要同去？小白的兄弟，便是老子的兄弟，老子也愿意帶著你！”
十五陪著笑臉沖燕池悟拱了拱手，然后拉了白淺到跟前耳語道：“傻子，你忘了咱們是偷溜出來的了？回去被發現，是要挨罰的。”十五一臉驚慌。
白淺看著面前的十五師兄面紅耳赤張牙舞爪的樣子有些不忍，勸解道：“一會兒我先同你回去看看情況，若是平安無事，你便留下，我自己跟小燕去瞧瞧情況。若是挨罰，罰我一人便是。”
十五一臉驚詫，不敢置信地道：“這是什么話，既是出來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即便挨罰，也當是師兄替你扛著。哪有讓你背鍋的道理。”
小燕在一旁聽了十五的話，拍手叫好：“方塊兒臉果真夠義氣！小白，你這師兄人不錯！老子再敬你三大杯！”
十五被小燕拉著又灌下三大杯后，臉更紅得不像話，人也暈暈乎乎的。待三人離了酒樓，駕著祥云往昆侖虛方向御風而行時，十五方清醒了些。
“喂！這是去昆侖虛的方向，小白，你要去昆侖虛？”燕池悟不明所以地跟在二人身后。
白淺單手攙著醉了酒渾身軟趴趴的十五師兄，費力地道：“你要找的人可能就在昆侖虛！你不想去看看么？”
小燕跟上來攙住十五的另一只胳膊道：“你以為昆侖虛是個人都能隨便進嗎？”
白淺不以為意：“試試看咯！”
十五被疾風一吹，腦子逐漸清明，見已在回昆侖虛的路上，不免著起急來：“十七，咱們那五千兩銀子呢？到底花魁娘子是誰家的？”
首發于2017-11-18
修改于2019-03-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