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谷藜
鹿柴
? ? ?? 夕陽在黃昏時分隱逸了,空蕩蕩的松林只剩下幾縷炊煙升騰,幽幽的泉水,如一首空靈而美的歌,在空谷中顯得格外的嘹亮。此刻,黃昏像一個負擔的老者,他踱步向高處的涼亭,提了一襟晚風,就在也沒有回來。一切都格外的靜謐,山麓靜默的垂著頭,像是低首沉思;夕陽西下,一只蝴蝶兒繞著綠茵飛,仿佛在追求一朵花的戀慕。四周沒有牧笛聲,也沒有浣衣女的嬉戲,只是偶爾一片落葉,仿佛空山足音,讓詩人感覺到了略微的寒冷。
? ? ??? 暮色由遠至近,荒涼的渡口,幾行翠竹,依稀弦律聲聲。現在是什么時辰呢?不聽人兒嬉鬧,也不聞鳥兒微唱,只是隱隱約約的琴聲,仿佛在自我欣賞、在自我陶醉。黃昏,山腹很空,山色也很翠,詩人把它們幻想成了美人的眉毛,輕輕墨黛,一塵不染。然而沒有任何人留意這幅山水。一對黃鶯飛過后,詩人索性閉了房門,獨自走在松林之間。驀的,他仿佛看見了稀稀疏疏的日光,金粉一般散落在草叢中,像是友人走后的一片杯盤狼藉,照耀著自己身后的片片青苔。
清明
? ? ? ? 三月過后便是四月,雨就這樣一直滴著,如一首唱不盡的歌。那時清明尚在江南,被人們喚作紛紛揚揚的清明雨。如今,雨水走來,北國也就愈加陰沉。鄉間小路上車輪聲聲,可是很輕,碾不碎顆顆飽滿的清明雨。
? ? ? ? 夕陽中,披蓑衣的老頭微微搖晃了一下小船,兩三個過客,誰也沒有要歸鄉的意思。瓣瓣落花似的清明雨,將三月、四月敲打醒了,甚至每一個角落都是溫柔的。可是,江南那個溫潤的女子,江南那個柔軟的水國該是多么的撩人呵,然而又有誰心動?
? ? ??? 雨來了,是遠方微微冷寂的語言,能將大地譯成蒼茫的青色。是誰,敢赤著腳掌,趟過冷冷的河水,去一個遙遠村落迎接他的新娘。又有誰,能夠一任雨打浮生,在江南、在江北,繼續寥落著他天才的詩魂。
? ? ? ? 想那時,我正年少,空把財錢買酒飲了。如今我正在歸鄉路途,紛紛揚揚的清明雨,把我灌得銷魂欲醉。我多么希望,在這個時候,不遠處有一個小孩,他手指的地方,給我一處酒家。
滁州西澗
? ? ??? 認不清是什么季節了,星星也一動不動。暮色中,隱約山下流水潺潺,偶爾微風,葉子輕輕顫抖,可我總感覺,是我的衣襟在做大幅度的搖擺。潔白如乳的月光滴在湖面,被水洗的一塵不染,遠望去,就像是一片野草在微微燃燒。分外明亮的夜色像是下了一場大雪,我的小船就像是一尾游泳的魚。夜更深一些,人就有些微困了,荒涼的江面沒有樓舫,也沒有打魚人家,只是一盞枯燈忽暗忽明。
? ? ??? 整個晚上,山巒被詩人望透了,只剩下一抹細雨還需咀嚼。偶爾,遠山傳來了暮色鐘聲,將夜色判入沉寂。
? ? ? ? 荒涼的渡口,徐徐青煙,月光如灑微微浮游。夜深了,可我的行程還很遠很遠,就像是岸邊綿延不絕的小草,莫非那一兩只黃鸝知道了我的心聲?還在樹林深處不住地鳴叫,我獨坐在搖擺的小船上,細看雨打桅桿。
夜雨寄北
? ? ??? 還是那樣的黃昏,雨水淅淅瀝瀝,一直拉長到夜深。點著燈、隔著窗,夜色像是一塊沉重的屏風,被雨敲打的仿佛可以聽出清脆的聲音。那是相思嗎?被雨水洗了又洗,被油墨染了又染,那道淺淺的如黛的淚痕。
? ? ? ? 隔著千山萬水,只是隔我一紗簾影。雨水都說:“時間已逝,美夢在等。”但我生怕這夢不真,惹起我更深的思念。雨像顆顆珍珠,雨打在我夢里的紅蓮。這日子,不知要注滿多少個寂寞的淚池。依舊是遠遠巴山,依舊是青燈寫詩,那夜很冷,卻比不上我心中的凄涼。無數個寂寥的夜晚,我裁詩做錦,燦爛著,用《詩經》來續那盞奄奄一息的青燈。最后,也都化成了灰,在我們的新房里,我的思念突然碎了,碎的滿地都是。
? ? ??? 我想象著,在一個月光靜好的夜晚,你我要一起剪下西窗的燭芯。我擁著你,用巴山的雨聲序曲,來訴說那夜的惆悵和溫柔。
鳥鳴澗
? ? ??? 夜悄無聲息地來了,事先沒有預約,大網似的撲向山中,如陰謀家一樣窺探著行人的足跡。在一切都昏昏欲睡的時候,突然不遠處傳來了一聲清脆的鳥鳴,整個夜晚更加的空蕩了。夜風過處,襲落三兩朵桂花,縷縷清香隨風飄浮,很空靈,也很美,像是一首婉轉的歌。這樣的夜,山谷中回響著流水的淙淙,月光格外皎潔,仿佛可以擠出白白的乳汁來。朦朧中,詩人仿佛看到了一首寂寞且美的詩。
? ? ??? 山霧在月光的照映下徐徐的升騰著,彌漫著,像夜來香的香味。天黑了一些,月亮就活潑一些,照耀在似睡似醒的葉片上,霧影斑駁,驚醒了一群正在夢寐的小鳥。它們害怕極了,扇動著沾滿了露珠的翅膀,不停的在枝椏間鳴叫。
登鸛雀樓
? ?? ?? 白日舒展過天空,像極了一個勞累的漢子,又徐徐的朝大海的盡頭踱去。昏沉的天空,沉思者一樣注視著腳下那條奔騰不息的黃河,終究沒有讀懂它蒼茫的語言。一片陰云飛過,重重疊疊的山巒仿佛一個貪婪的大口,峰巒、喬木、樓閣……都葬入了它的口中。
? ? ??? 夕陽西下,詩人登樓終于可以遠眺了,他看見浩瀚的江面偶爾游過幾只小船,像是茫茫夜空中疏星幾點,不由得一聲嘆息。凜凜寒風撩撥著他的衣襟,并不冷,可卻是那樣的重,仿佛里面囊括了十萬里鄉愁。
? ? ? ? 他想,這里曾有過怎樣血腥的一幕。就如同腳下這條延綿不絕的黃河,流淌了幾千年,那是征夫嗎?是龍船嗎?還是那一葉又一葉的打魚舟呢?隱隱約約的,詩人仿佛看到了一個年輕漢子的背影。那漢子正在憑欄遠眺,可如水的光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 ? ??? 黃河咆哮著,殘煙落日空茫如同一只帶血的鷹眼。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這里的豪杰事跡只剩下了落日平橋,漁舟唱晚。詩人不由得一怔,他還要繼續攀登,才能將這一切看得更加清晰。
塞上曲
? ? ??? 夜色深深地嵌入了劍刃,透過金屬發出如同寒霜似的光芒。瀚海周圍,山巒饑餓地矗立著,仿佛無數的身著盔甲的兵士,正伺機阻殺往來的行人。七月還是八月,大漠又要有一場殺戮了。到那時,每一個角落,仿佛都被號角聲激活了似的,張出利劍似的獠牙,沖著不遠處的烽火狼煙咆哮。一座城門,空對著悠悠歲月,一閉就是幾千年。
? ? ??? 遙想葡萄釀的美酒呵,曾和壯士們在月下一飲而盡,血管里忽地一陣冰霜。那只閃閃金光的琉璃杯,在笑聲之中盡情傳遞,宛若慷慨悲壯的軍號。戰士們在用劍挑著酒杯喂馬,這時忽然琵琶聲響了。醉夢間,觴籌聲、舞劍聲、馬嘶聲、樂曲聲、夜風聲不絕于耳。今夜,沒有戰事,只有壯士們慶功的壯歌,只有一弓冷月陪伴沙場。
? ? ??? 就在這時,詩人昏昏欲醉間,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刀光劍影的時候。他看著自己身旁的寶劍,閃閃寒光,不禁滴下了一顆清淚。
問劉十九
? ? ??? 冬天向晚,落照碎成了斑駁白雪,整個村子格外的寥落,像一顆青澀的果實,只等被時光摘下。冷冷夜風,催促著散漫的落雪,仿佛扯起的一條白綢子。只有幾縷炊煙還在升騰著,但在如此凜冽的寒風中,欲歸歸何處?
? ? ??? 遠方,隱約能看見農夫顫抖的背影,但很快又消失于一片白茫茫中。黃昏像個遠足的漢子,終于在疲憊不堪的時候敲響了詩人的茅草屋門。
? ? ??? “此刻,在這寂寥黃昏,能夠暢敘幽情的只有你和我了,且伴這微微燒紅的小火爐,斟上新溫的酒液,一起飲了它吧。”詩人緩緩地說著舉起了酒杯。
? ? ??? 點亮燈,窗外隱約傳來雪打落梅的聲音,如同斑駁碎裂的月光。清冽的幽香撲進小酒杯中回旋,詩人在一番細細品讀之后,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