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鶴飛
彩霞從衛校一畢業，就被分配到縣醫院當護士。
院長是醫科大的高材生，醫術精湛，是個黨員，也是醫院的主刀醫生，人稱劉一刀。
劉一刀有個女兒叫明月，也在縣醫院當護士，和彩霞的關系不錯。
1.
明月長得漂亮，業務水平卻一般，進縣醫院完全靠劉一刀的關系。
彩霞剛來的時候，沒幾個人看得起她，但是明月卻喜歡這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有人在背后嚼舌根：還不是因為彩霞業務能力強，又樂于助人，關鍵時刻還能為明月“擋槍”。
這些，對于初出茅廬的彩霞來說并不懂，只是念著明月的好，視她為“閨蜜”！
“彩霞，我晚上有個約會，幫我頂一下班唄！”明月換了便裝，收拾得光彩照人，濃妝艷抹的，邊走邊對彩霞說。
“又去和帥哥約會？沒事，去吧！”彩霞忙著給16床的病人拿藥，腳下像踩著“風火輪”。
10點剛過，送明月回來的車就吱嘎一聲停在了醫院門口。明月走下車子，還不忘回頭向車內來個飛吻。
明月的高跟鞋像雞啄米一樣敲擊著地面，她此刻的心情還游走在剛才的約會場景。
“明月！快去206房看一下彩霞，鼻子都被人打骨折了！”護士胖妞急匆匆地從明月身旁走過，邊走邊說，地面好像也在晃動。
明月疑惑地來到206房間，看到彩霞臉上包著繃帶，鼻梁上著夾板，只露出嘴巴和眼睛，像個活的木乃伊。
“怎么了？怎么了？下班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明月火急火燎。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兒，那男人一進來就對我拳打腳踢！”彩霞捂著鼻子痛苦地說。
“現在這醫鬧越來越猖狂了，明目張膽地打人！報警了嗎？”明月明顯有些激動。
“人已經被警察帶走了，應該正在調查。”彩霞忍著疼痛。
2.
第二天，閑言碎語就像風一樣刮遍縣醫院的每個角落。
原來那個男人要來打的是明月。因為那天下午明月上班的時候，正好他帶著兒子來掛吊水。
小孩有點胖，明月半天找不到扎針的血管，小家伙又不配合，所以扎跑針了。
明月惦記著晚上的約會，也沒仔細看，結果小孩回到家胳膊腫得像個蓮藕。
這還了得，那男人晚上就找來了，看了排班表，由于護士都戴著口罩，找到彩霞以為是下午扎針的明月，不問青紅皂白一頓好打！
對于彩霞替自己挨打，明月是愧疚的。事情已經如此，只能加倍照顧彩霞了。
過幾天，縣醫院將組織護士去省城學習深造。由于彩霞業務能力強，各方面都表現突出，院長是點名讓彩霞去的。為此，明月的母親沒少在劉一刀面前嘮叨：胳膊肘朝外拐，死腦筋！
這下好了，彩霞在病床上躺著，明月去省城學習深造應該是板上釘釘了。同事們都這樣議論，說彩霞傻，傻得冒煙！
沒過幾天，明月就踏上了去省城學習的汽車，閑言碎語并不能改變什么！
三個月的學習很快結束，明月回到縣醫院已經12月份，過了元旦就是年，離放假可沒幾天了。
一場疫情打破了平靜的生活，武漢已經封城，全體醫護人員到崗待命！
很快，關于疫情的新聞鋪天蓋地，人心惶惶，膽戰心驚！
3.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
“疫情就是命令，責任重于泰山！”
武漢需要支援，做為黨員的劉一刀怎能袖手旁觀。
正月初十，醫院就下發一條通知：由于武漢疫情嚴重，秉承“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優良傳統，響應黨的號召，現決定抽調縣醫院技術骨干，三天以后由院長親自帶隊，趕赴武漢支援！
此消息一出，醫院像被捅了馬蜂窩……
“聽說這次只讓一名醫生和一名護士留守？”
“護士很可能是院長的千金留守了！去了有可能回不來，院長怎么會讓自己的女兒冒那樣的風險？”
“那可不一定，明月可是學習深造了的，屬于技術骨干！”
一時間議論紛紛，說什么的都有。
劉一刀家里也不安生，“你這次要是讓女兒去送死，我跟你沒完！”明月的母親像發怒的獅子對著劉一刀吼。
“什么送死不送死？誰說去了就得死？”劉一刀頓了一下繼續說，“只有你心疼女兒，我就不心疼？我是黨員首先得做出表率！”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你自己送死沒人攔著，女兒要是沒了，我也不活了！”
看著自己的妻子蠻不講理，劉一刀摔門去了醫院。
4.
可是真要選擇讓誰留下，劉一刀心里也沒底，醫生當然是副院長留下，護士還真不好定。因為不管留下誰，都避免不了閑言碎語。
護士值班室，只有彩霞和明月兩個人。
“嗨！明月，這次去武漢可是絕好的鍛煉機會，我的入黨申請書已經交了，可能回來就批了！”彩霞臉上滿是興奮。
“你傻呀！武漢現在就是個火坑，別人都往外跑，你還往里跳？”明月白了彩霞一眼。
最后醫院決定：留下誰？抽簽決定！這樣誰也無話可說。
會議室里，抽簽活動正在進行。
副院長老宋手拿話筒，唾沫橫飛：“今天的抽簽公平、公正、公開，抽到誰，誰留下！工作不分主次，在哪里都是為人民服務。”
他手心微微有些出汗，咽了一口唾沫，繼續說：“現在開始，每個人把寫有自己名字的牌子放入我面前的這個箱子。”
昨晚院長夫人就找了老宋，談話持續了一個小時，至于說了什么？只有老宋一個人知道。
很快，到了抽簽環節，每個人都很緊張，也很期待。屋子里有人在竊竊私語。
“下面，由我抽出留守人員的名字。等等，為了公平，就讓……好，你來，來來來，你來抽一個牌子。”老宋指了指旁邊打掃衛生的王阿姨。
王阿姨放下手里的工具，不情愿地走上講臺，隨手抽了一個牌子：“彩……”
“噢……我來看一下，明月，是明月！”老宋搶過牌子，聲音明顯高過了王阿姨，翻看了一下，念道。
“怎么可能？明明是……”王阿姨拿過牌子再看一遍，“是明月？難道我老眼昏花啦？”
她哪里知道這里面的門道？這是老宋耍的花招，為了名和利，有時人還真會昧了良心！
當然，這個秘密只有老宋和院長夫人知道，他會把這個秘密一直埋在心里。
5.
三天后，老宋和明月留守醫院，院長劉一刀帶著支援隊伍，馬不停蹄趕往武漢！
新聞里天天更新的數字觸目驚心，讓人坐臥不寧！
還有更壞的消息，彩霞不知道什么時候感染上病毒，已經隔離治療，病情也在不斷惡化……
明月默默地祈禱，盼望著彩霞能快點好起來。她并不知道，如果不是母親耍的小聰明，也許感染的就是自己。
彩霞被推進搶救室，經過醫生的全力搶救，還是無力回天，彩霞永遠閉上了眼睛，倒在了自己熱愛的工作崗位上。
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明月哭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難受，心一陣陣地絞痛！
這幾天，打掃衛生的王阿姨老是胡言亂語：“那么年輕就沒了？怎么會這樣？”
“那天……我明明看得清清楚楚是彩霞的名字……怎么會變了？”王阿姨走路都有些恍惚。
“王阿姨，你沒事吧？要不要宋副院長給你開點藥？……”明月關心地問道。
王阿姨不再說話，瞪了明月一眼就走了。
“多好的姑娘就這么沒了……”王阿姨邊走邊說。
明月怔在原地，感到莫名其妙，也感到委屈，擦了一把眼淚去找老宋。
“可能是王阿姨年齡大了，受了一點刺激，情緒不穩定，……典型的老年癡呆！”老宋把口罩整理一下，扶了一下眼鏡，心虛地說。
“過幾天把她辭了算了，省得胡說八道。”老宋假裝看著桌子上的文件，眼神恍惚，不敢和明月對視。
6.
春暖花開，春天正一步步走來，隨之而來的還有疫情逐漸好轉的消息！各地的醫護人員有條不絮地撤離武漢。
這天，晴空萬里，縣城的路兩旁插滿了迎接英雄歸來的彩旗。支援武漢的縣醫院醫護人員回來了，他們受到縣政府和人民的最高禮遇！
彩霞的追悼會在縣醫院的大庭舉行，參加追悼會的有上萬人，唯獨副院長老宋沒有參加。
那天以后，老宋再也沒有出現在醫院。有人說他辭職了，還有人說在南大街的胡同口看見老宋，正在哪兒擺地攤……
明月捧著彩霞寫給自己的最后一封信：
明月，你好！
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也許我已經不在了，但是不要為我難過。
疫情雖然可怕，但是既然選擇了這個行業，就不能退縮！在國家利益面前，個人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每個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但是只要我們團結起來，我相信一定有戰勝病魔的那一天。
這次來武漢對我來說真是一次歷練，讓我感受到什么是大愛無疆？每個人都在默默付出，沒人喊累，更沒人叫苦。
這種無私奉獻的精神，這種滿是愛的氛圍，讓我從每個人的身上體會到了“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接受了心靈的洗禮！
明月，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相信你能成長為最棒的醫護工作者！
我雖然看不到了，但我會在另一個地方祝福你！
? ? ? ? ? ? ? ? ? ? ? ? ? ? ? ? ? ? ? ? ? ? 彩霞絕筆
淚水已經濕透了信紙，明月淚眼婆娑地望向窗外，一輪通紅的太陽正冉冉升起，天邊的彩霞染紅半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