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Monster貓吃帶魚

隨著圣桑的《天鵝》響起，那個身著白裙的女人在我的視野里愈漸發亮。大提琴曖昧的聲音讓這個小酒吧里的燈光渙散開來。透過正在發生化學反應的光，她顯得格外引人注目。那個女人坐在吧臺邊，一席白裙，背對著我。這里少有會穿著一席白裙的女人，白色太素，也太刺眼，與四周黯淡的五光十色格格不入。注視著她的背影，能夠知道她是一個身材極美妙的女人，僅僅是背影都能夠讓我看得入神，妙趣橫生。

只是不幸的是，我發現了她的白裙上有兩處污斑，不是油漬，像是顏料。因為在后背上，她自己也許沒有注意到，畢竟她看起來絕非不在乎此等細節的人。她若是知道裙子后背上有兩處小小的污點，一定不會穿它了。那污點的確稱得上微小，不注意看也著實無傷大雅，它的存在不足以對白裙和穿著白裙的她造成任何有實質性的負面影響，因為它真的太小太小了。只是它恰巧不幸地被我發現了，我的視線越過空氣與光，越過大提琴的音色對其的重重阻撓，無可避免地發現了它。

說實話，我有一種看見了那兩個污斑就像是窺探了她全身的秘密一樣的奇妙感受。她雖是身著白裙背對著我，卻又像是赤身裸體地站在我的面前面向我，因為我發現了她的美中不足，她以一種極度不屑的眼神看著我，那種不屑深入骨髓，我甚至覺得她在用她的身體挑釁我，她全身上下都在表達著對我的不滿。也是嘛，畢竟要是沒有我，她就完美了。這樣說來，我可是阻擋了她完美之路的壞人呢。我的罪孽可太深重了。只是這不能怪我，著實是因為那污點實在太礙眼，就算它小得可憐，就算它有努力地想要隱藏自己，也依舊無法讓已經知曉它存在的我馬虎地否認過去。這實在太為難我這樣一個熱衷于完美事物的人了。就像一個美女柔順黑亮的頭發里夾了一小塊頭皮屑，你一定也會很在意吧，就算她的頭發再怎么美好，你還是會去看那塊頭皮屑，確認它的存在，從發現它的那一瞬間起就注定了你無法忽視它這個事實了。可真壞啊，那兩個污點竟然毀掉了一切！

奇怪的是，它究竟為什么而存在呢？這可是罪孽啊，破壞了如此端莊的完美。難道是惡作劇嗎？那不得不說那個始作俑者簡直一點想法都沒有，無聊至極，畢竟不被對方發現的惡作劇連有無存在的根本價值都有待考證呢。既然不是惡作劇，那一定就是路上不小心碰到什么了吧。那兩個污點總是讓我想起顏料，會不會就是顏料呢，畢竟它的顏色和當初萘子告訴我的那種顏色簡直一模一樣。那稱得上是萘子最討厭的顏色了。那時候她的老師給出了一種調好的顏色，讓她找出這里面究竟包含了哪些顏料。她告訴我她用了好些顏料都沒能配出準確的顏色來，那顏色太丑，丑到讓人過目不忘，讓人一瞬間就可以在心里激蕩著深重不散的不愉快，而她自己所調的顏色里卻總缺少那么一點感覺，顯得太溫柔，不夠觸目驚心。當時她皺著眉指著調色盤里那污漆漆的一坨東西對我說：“你看，是不是丑死了。真不知道為什么會老師是出于何種心態創造了這種顏色……”她是美術系的學生，常常對我吐槽各種關于畫畫的事情。只是萘子認真起來皺眉的時候超可愛，她自己肯定沒有發現，也許我就是因為她發脾氣時的可愛才喜歡上她的吧。

這樣想來，那個女人衣裙上的污斑簡直和那顏色一模一樣！我甚至確信那就是那種顏料印上去的。若真是不小心沾到那極丑無比的顏料，她一定去過與畫有關的地方吧。難道她是個畫家？或者和萘子一樣是美術系的學生？很難想象一個畫畫的人會穿純白的連衣裙。當初萘子畫畫時穿的都是深色的衣服，就算不小心沾了顏料，洗后也不會太明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萘子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畫，一天下來衣服上到處都是各種顏料，一點也不知道注意一下形象，走出美術教室就像是一個才從工地回來的粉刷工。但如果衣服是白色肯定就不一樣了，洗得再干凈都還是會有印跡的，萘子倒無所謂，她從來不介意這些，只是這個女人看起來如此精致，她定是不會允許自己穿被破壞過的印有未能去除干凈的污漬的衣服吧。難道她去找了個街頭畫師買了一幅畫嗎？只是街頭藝術家實在與她的這一身著裝完全不搭調，她顯得太過于正式和嚴肅了。想象中的街頭畫師們都應是隨性自由，穿著破洞牛仔褲整天笑呵呵的形象，她如此不茍言笑，定是不會去拜托他們畫畫的吧。之前萘子告訴過我，她很喜歡街頭畫師帶給她的感覺。“他們可以自由地停留在任何地方，遇上對眼的人便提筆作一幅畫，看見美妙的事情發生便用色彩記錄下來，這種日子過得多灑脫！”她是很向往他們的，說不定也很想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只是這不可能，畢竟她的父母太死板了。萘子告訴我，當初她放棄文化課決定走藝術這條路的時候，差點就和家里人吵到離家出走，她的父母著實不能理解自己的寶貝女兒為什么要選擇這樣冒險的生活，以她的天賦若是認真學習完全可以考上一流大學的重點專業，沒必要擠破頭皮參加藝考來決定自己的未來，只是萘子決定了的事情改變不了，她從骨子里熱愛藝術，雖說沒有為畫畫而生的自信，也差不多可以理解成這樣。萘子對自由的生活上癮，比起在學校里聽著對自己的生活沒有實際用處的科學知識參加無聊的考試，她更喜歡在畫室里畫一天不停歇，沒有想法了就背起畫板離開一小會兒，去街邊的小店里坐坐，有想法了又回來，趁著興奮勁還在便繼續畫。“我想傳達的東西都在畫里了。”那次她指著她的畫對我說。畫里有一個金發的孩子在天空中站立，他穿著純白色的衣服，四周沒有云。對于藝術素養幾乎沒有的我來說，我無法理解她想要傳達的東西，雖然我有盡力去摸索她的想法，但萘子絕不是能夠讓我輕易試探出所向的人。

突然間，我恍恍惚惚地看見她起身了，我原以為她會在這里坐上一天，至少應該比我晚走吧，畢竟她比我更晚來。那兩處污點隨著她站起來一齊站起來，由于裙子沒了褶皺的遮掩，它更加無保留地袒露在我的眼前。她的腰可真是細，若是沒了那污點，這腰肢該是多么完美的杰作啊……

《天鵝》結束，音樂被換成了網絡上最紅的DJ舞曲，吵鬧的聲音讓我怔了一下。我放下了酒杯，醒了醒神，隨即看見那個白裙女人消失在我的面前。她憑空消失在我混沌的視野中，我只看見一只白貓慵懶地坐在吧臺座位上，兩只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像是在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我的內心。

什么嘛，原來是貓啊，是自己喝多了醉了么。

《天鵝》結束，我也該起身走了吧，萘子還在家里等著我的呢，我對她的無限想念讓我太渴望在此時此刻就看見她。只是我又喝了點酒她會不會生氣呢？回家路上買一點她最喜歡的草莓千層蛋糕賄賂一下吧。

出了酒吧，夜色已經降臨。微醺的藍吞噬了整座城，只是這不可抗力中卻有著無盡的溫柔，一寸一寸地將我擁入懷中。在這夜里，我想念著她，思緒在夜色中愉悅地奔跑，我知道半小時后我就能夠看見她對我笑。

這真是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