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我是自卑的。

上課的時候，老師提了一個問題，很想站起來嘗試。光是想想心跳就已經莫名的加快，小腿開始不聽使喚的像篩糠似的亂顫起來，突然覺得喉嚨很是干渴，強忍著情緒看似穩妥的放下筆，拿起一瓶水喝了兩口，舒服多了。放下水瓶后順勢往椅子上靠了一下，翹起個二郎腿來，輕松了許多，將身子倚到桌子上，用手捧起自己才摘抄的句子故作淡定的輕聲念了起來，眼角余光卻是在觀察著旁邊的同學有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異象，發現都在看老師時，才松了一口氣，轉拿起三毛的《送你一匹馬》看起來，不再管老師說什么了。唉，這么多年了，竟是不曾有一點變化，有一絲進步。我想，我還是自卑的。

打坐完之后，躺在床上，行個入定禪印便開始遐想，不知怎的就憶起課堂這事。以前倒是沒怎么在意這些，忽然涌出這不敢開口說的習慣將會給我帶來極大痛楚的感覺來。我得尋根問底，對癥下藥，早日康復才好。

如是想著，腦中卻是浮現出小時候我和弟弟相斗的畫面。說是弟弟，其實不過是早呼吸半年空氣而已，我是怕他的，一直。和他相斗的地點是在老家前的土路，踩在每天熬出來喝掉汁倒掉的藥渣上不知原因的就扭打在一起。不分上下的廝殺了一會兒，他跑到坪里拎起山上修建手機塔的鋼筋氣勢沖沖就超我撲了過來，見此場景，手無寸鐵的我選擇逃之夭夭，卻是不敢喊人。弟有股子犟勁兒，很生猛，村里人都叫他“豹子”，我跑，他是會追的。繞著菜園子一圈，知曉跑不過的我也撿起一根鋼筋回過頭就打了過去，鋼筋間碰撞出一絲又一絲火花，幾個來回，手臂有些酸痛，打的很是吃力。只能又逃了，趁著兩粗鐵棍兒搭在地上的片刻，拖著鋼筋跑了，跑到田野間躲躲藏藏倒也是擺脫了他的追殺。遠遠地站在田埂上看著如同尉遲恭守在家門口的弟卻是不敢歸家的，記不得是伯母還是母親叫吃飯才結束這場鬧劇，隔夜我們又是一起上學的。后來，一次去他家偷食桌上的菜肴時，他拿著柴刀偷偷向我走來，所幸被從廚房的伯母叫住，轉過頭看到他手中的刀，跑回去之后一個星期不敢再踏足他家了。這些事，母親都是不知的，小時我會幫他家做些事情，自家卻不動原因大致起于此吧。后來頭被撞做手術之后身體更差，不再敢打斗了。武力指數弱于他，學習成績不如他，村里人常說他是干大事的，而我，一句乖巧就完了的。對他，我是又怕又自卑的。

后來，搬家了。村里那些年幾乎都從土房子過渡到了雙層樓房，弟家自我出生就是，附近幾家，只有我家還住著磚瓦房——兩間房、一間廁所、一間廚房、一間豬圈房、一個倉庫還有屋后面搭的簡陋雞圈，現在想來倒是別有一番味道。不知怎的，父親決定帶著我和母親還有一拖拉機的行李家具搬去另一個村里。我是出去玩回來被等在路邊伯母送上大巴車才知道的，或許父母親和我說過，但是不記得了的，那是第二次坐大巴車，第一次是去醫院。沒有什么愁離別緒，準確的說心中只是充滿對汽車的好奇感與一絲害怕和不安。不過售票阿姨從我上車開始和就我說話，不一會兒連害怕和不安都消失殆盡，盡管我不知道伯母囑托阿姨讓我下車地方是哪里。起初嘴上還搭著話，眼睛看著窗外慢慢遠去的農田、房屋、山丘、池塘、行人……慢慢的就不肯再說了。到了新的住處，是一幢我從未見過的大房子，那時候他們都叫這是別墅，也是，有個鋪了草坪、栽了很多花、種了蠻多樹的大院子應該是別墅吧，更何況還有那么多房間呢，就連豬圈都是一棟單獨的雜房呢！參觀完我將要生活的房子之后，父親和我講樓上房間里的東西不要動之后，就和母親出去買菜拜訪加宴請鄰居去了。家鄉有話說“久不住人的房子易招邪”，“屋子長時間沒人在破敗的比較快”，哦，原來我們只是來守屋的。

新住的村子比原先有錢，和朋友聊起小時候的故事總是管叫“錢莊”的。在縣道還沒不是柏油路的時候，由“錢莊”里幾位老板出大頭，每家每戶拿出點錢就修葺好了水泥馬路。路上常常是有小轎車在行走的，一墻之隔的大院子家每逢過年時爆竹總是要放上一個來小時才會停息，常常煙花灰塵落在院子這邊看稀奇的某個人一身。個性本來就比較靦腆，換個新地方是不愛出去走的，就算父母給我零用錢去買吃的，我也總是抵制住美食的誘惑，放棄零食選在窩在院子里給“小黑”捉捉虱子，撓撓癢。第一次去新學校上課的情形還恍如昨日，看著受父親之托叫我來上學的小伙伴們穿著光鮮的衣服，穿著一身不知母親從哪里討來的衣服，直覺與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到教室竟看到班上大部分人桌上都有修正液，這在家鄉那邊可是件稀罕玩意啊，更加不愿和他們玩了。過了許久才開始一起游戲，卻始終是融不進那個圈子的。是有些自卑的。

莫名的想起老家小學的一件事，那是一個才下完雪的冬天，塘里結了一層厚厚的冰。上數學課時不敢舉手跟老師說想去上廁所，竟然最后拉在了褲襠里。這么尷尬的事更加不敢和老師說。下課時跑出去獨自待在角落，襠里又濕又熱，還有點粘，動起來極不舒服，所以謝絕任何伙伴發來的游戲邀請，盡管心里很想參與。不知老師是怎么發現我這個不太光鮮的秘密的，反正我被父親給帶了回去，母親給我洗的澡，也記不清楚他們和我說了些什么，反正除了責怪也不會再有什么，又好象除母親叨擾了幾句外，回家的路上父親是沒說話的。可能上課不敢舉手也是有這個因素的吧。

細想下來，發現還有好多好多類似的事情，可不想再寫下去，眼眶有點濕潤，我恨自己的懦弱無能，也埋怨父母親的無知。但終歸已經成為了回憶，不知是自卑造就的孤獨，還是孤獨衍生出的自卑。我是極其喜歡現在孤獨給我帶來的寧靜感，有時間去好好彌補幼時自己給自己造成的遺憾。對于父母，現在雖然知曉他們著實是不易的，但我對父子、母子間這種情愫是沒有多大眷念。

不該再想，于過去，要受得起，對將來，要當得了。突然想起蔣勛先生筆下的句子——“生活這樣優裕、富庶，沒有挫折，沒有危機，沒有負擔，連可以抱怨的理由都沒有”，看來我也是極其幸運的。亂想下來也不知自己到底在說些什么，管他的嘞！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不該再提所謂的自卑，既然懂的，就該自己去構建明天不會后悔的回憶。心好空，很舒服，睡吧，明天是新開始！